沈任也在写信,是写给沈学士的。信里只写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发现蔼哥儿的思想有些离经叛道,可能是长期长于内宅之故,所以要多带蔼哥儿出门走动,与沈学士临行交待不要让蔼哥儿太过引人注目的要求不符,还请老太爷能理解。
这样的时时向家中报备如何教导子弟,也是世家常态。打发人往京中送信之后,沈任每日外出便都带了蔼哥儿。
房氏先还担心蔼哥儿太小,好强心太盛的话容易传出早慧的名声。等听沈任说蔼哥儿出门,只专注盯着人家席面上的吃食,才放了心。
蔼哥儿自己对出门也不反感,一来可以见识些人,二来沈任也不会带他出入什么不该出入之地,更不会全天都出门在外,他自己把时间安排一下,还是有时间读书的。
倒不是他多爱学习,不过是在想不出如何让自己获得银钱与能打动长辈东西之前,按着沈家的希望读好书,早些得个功名,也能多些说话的底气。
一旁冷眼观察他的沈任,对蔼哥儿的表现满意到了十分:正在爱玩乐年纪的孩子,能每日早起读书,灯下习字好腾出时间随自己外出见人,这份自律就比他自己强。
沈任因是嫡次子,从小家里对他的要求就比沈信低些,玩乐之道也颇精通。加之扬州官场之上,他虽然任的是闲职,可也算是除林如海与知府杨森与守备刘堂之外的第四人,人人知他背景,对他奉承的居多,一向不缺饮宴之邀。自他出入带了小公子,下次宴饮时就有别人也带了年纪仿佛的孩子过来。
这是沈学士家的嫡孙,若能与之交好,对子弟仕途将来大有裨益。小孩子从小长大的交情,就是将来天各一方,说起来也体面。
“沈越,这里来。”今日是杨知府家中摆宴,蔼哥儿一到,就被杨家次子杨仪抓住,要拉他到偏厅说话。
蔼哥儿很是无奈地立定身子:“还没给各位叔伯请安。”
杨仪本想说那些大人自己要说话,才不在乎他们这些孩子有没有给请安,杨家长子杨保就走了过来:“沈越,沈大人唤你快些。”
蔼哥儿就看向杨仪拉自己的手。杨保也拿出做大哥的派头:“客人来了不说带着向叔伯们请安,只想着玩。”杨仪向这个只大自己两岁的哥哥做个鬼脸,不情愿地向蔼哥儿叮嘱着:“快去快回,带你去看我新得的玩意儿。”
杨保已经回身向着花厅而行,蔼哥儿向着杨仪点头,跟上杨保的脚步。就听杨保煞有介事地向自己道:“仪儿还贪玩,沈越兄弟别怪他。”
蔼哥儿无声地笑了,他觉得要是自己还在京中,詠哥儿说起话为说不定与杨保是一个腔调——年岁相差不多的兄弟,大的一定要突出自己是做哥哥的,小的又觉得你才大多少就耍大人派头,冲突想必都少不了。
没听到沈越的回答,杨保停下了脚步,就见他脸上带了些微笑,与往日脸上没什么表情大不相同:“沈越是觉得我说得可笑?”语气不自觉地带了怒意。
蔼哥儿收了笑:“不是。看到杨保哥哥如此维护杨仪哥哥,想起了我自己的兄长。”
他们本就离花厅不远,说话时已经是在花厅门口。里头也有人听到了他们的话,让人带他们进去,还问:“这是沈大人的公子吧。我记得沈大人只有这一个公子,怎么还有兄长?”
有知情的便道:“说的是沈编修家的公子。”那人便做恍然大悟状:“当年沈大人与令兄同年高中,京中传为美谈。小公子与侄少爷怕是要雏凤清于老凤声。”
蔼哥儿进门早已经收了笑容,自己寻到沈任身边站定,听沈任与人客气完,才在他的指点之下,一一向着人见礼。也有见过的,也有初见的。见过的夸上两句又沉稳了,没见过的就忙不迭给见面礼。
知府家宴客,来的均是一府权要,给的见面礼自是不薄。蔼哥儿从容收了,一一逊谢,端得是不卑不亢。沈任心头得意,面上对大家的夸赞还要说声:“不过是略有些规矩,当不得诸位夸奖。”
杨森早笑着道:“并不是夸奖,听说令公子已经拜了林大人为师,倒让我好生羡慕。”
沈任心下微动,脸上还端着笑:“不过因我与林大人原就同地为官,犬子恰合了林大人青眼。终是太过顽劣,正被林大人罚他读书呢。”
大家哄然一笑:“这样的孩子还说顽劣,沈大人太过谦了。”
又听杨森道:“我家太太早听仪儿说过令公子,不如让他内院走一遭,省得她以为自己两个儿子规矩算是好的。”
沈任向着蔼哥儿点头,蔼哥儿向着在座的团团一礼:“小子告退。”
杨保便领了蔼哥儿出来,向他道:“还得到内宅再走一遭。”话里也有些无奈。杨仪早跳了出来,听了也觉头大:“那还是大哥领他去吧。那些太太、夫人见了人就动手动脚,我在这里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