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送来的蒸胡萝卜,口感在蔼哥儿看来一般——沈任在,并不允许他多放糖。按沈任来说,一个大男人居然好甜食,简直丢男人的脸。
看看自己才刚过桌子的个头,蔼哥儿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还算不得是男人。不过人家沈任如此激将,他也只好配合地让人把糖拿走,再让人送一份去给房氏。
沈任最看不得的就是蔼哥儿这样关心后宅:“你将来要顶门立户,要成就功名,怎么能只将眼睛盯着内宅?那么些丫头婆子服侍着,还怕你母亲少了吃食?”
我的征途还是星辰大海呢!蔼哥儿一个没忍住,向着沈任翻了一个白眼:“二爷觉得内宅妇人,只要吃饱穿暖就好?”
“那是自然。自古以来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妇人成亲后吃得饱、穿得暖,内宅无人分宠,又有子嗣傍身,难道还不知足?那样不贤惠的,不娶也罢。”
看着理直气壮的沈任,蔼哥儿由衷地期盼穿越大神带他到现代走一遭,就这直男癌犯的,活该一辈子娶不上媳妇。
“二奶奶在京中之时,太太与老太太都疼她,我也在二奶奶身边,为何二奶奶还愿意随着二爷外任呢?一路颠簸,吃得不如在府里好,住处也得自己操心。”
“那是因为,”沈任有些说不下去,眼前这个三寸丁就算是自己儿子,有些话也不能对他说,只好道:“那是你母亲贤惠,要来任上照看于我。”想着自从房氏随他外任,出门有人相送、回府后有人说知心话,四季衣裳有人早早张罗,早晚饮食全合自己口味,沈任说得有些自得。
“等着玉儿大些,由古嬷嬷教给她规矩,想来她也会是个贤惠人。”见胖儿子惊得目瞪口呆,沈任好心地安慰蔼哥儿。
可去你的吧,要是把林仙子教得规行矩步,以夫为天全无自己的性格,蔼哥儿有理由相信无数的黛粉会穿进书来掐死自己。
再翻一个白眼,在沈任“做什么怪样子”的喝斥声中,蔼哥儿笔直地站正自己的身子,向着沈任一躬为礼:“夫妻,人之五伦。夫妻之道,在互敬、互谅、互容。听二爷之意,全是二奶奶敬二爷、谅二爷、容二爷。儿子有一事不明,请教二爷:二奶奶为何要敬、要谅、要容呢?她可是心甘情愿,有没有委屈?”
现在目瞪口呆的就是沈任了,你才五岁、五岁呀,你知道什么是夫妻,还互敬、互谅、互容,女子以夫为天呀,不敬夫君、犯口舌,那都是七出之罪!
见沈任不回话,蔼哥儿还有话要说:“二奶奶嫁进沈家,是带着嫁妆来的,嫁妆里不光有压箱银子,也有庄子铺子,更有陪嫁替她打理。二奶奶自己是吃不了那些出息的,将来还不一样补贴了家里?二爷一个月的傣禄?”
下头的话他不问了,识趣地向着沈任再躬身一礼——沈任现在的脸色简直没法看,黑得不能再黑,手也举起来了,迟迟没落下的原因,蔼哥儿以为他没想好该打自己几下。
刚才蔼哥儿的话,的确太过离经叛道了。古人为了束缚女子,生生拗出一个女四书,长期积累下来,不光是男子,就是女子自己都自觉地把自己装进了规矩的套子里。现在蔼哥儿要问一个纯粹的古人,凭什么?!
他管你凭什么?!凭世俗礼法够不够、凭男子对女子道德绑架够不够、凭男子掌握了话语权够不够?!!
蔼哥儿不过是一时激愤才说出那番话,说完自己也后悔了:眼前这个高举着巴掌的,不光对房氏来说是天,按他刚才说的五伦,父为子纲,也是他的天,沈任就是直接打杀了他也不用偿命。
识时务者为俊杰,蔼哥儿身子一矮,直接跪了下去:“是我口无遮拦,二爷只管打我出气,别自己气坏了身子。”
沈任高举的手终于落下,不过是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蔼哥儿都替他疼得慌。这样生气居然都没打自己,蔼哥儿心里有些温暖,这个古人父亲,相比林如海那样的人来说已经算是包容。
“你去先生那里,学的就是这些?”沈任还想给儿子找个理由,刚才那样长篇大套的话,不该是一个小儿能说得出的。
蔼哥儿这次可没打算伤及无辜:“这些都是我自己这些天想的。二奶奶拼着自己身子不适,也要时时操心二爷,师母纵是对先生心有期盼也不敢明言。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所以想请二爷今日教我。”
换来的是沈任的沉默,这世的男人,只要回家后对女人们稍微和颜悦色些,就能换来女人的感恩戴德,沈任也觉得自己享受的一切理所当然。因为包括他在内的古人从来没有一个如蔼哥儿一样问过: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