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万行跟着林生回了趟老家,和二叔一家一同将奶奶的骨灰带到祖坟安葬,等到头七结束他们才又回来。
屋内,林生手臂上系着块方正的黑布,那是为奶奶戴的。
他站在桌前细细的仔细擦拭着奶奶的遗像,上面的照片是林生亲自选的,但其实也没什么好选的,奶奶生前正正经经拍的纪念照总共也没有几张——穿着老式旗袍,收拾妥当,端正坐在相机前拍的更是仅此一张。若不是自己生日那天宋万行偏要拉着三个人一起照几张照片留做纪念,便是连这一张也没有。
将遗像摆好,宋万行和林生一起在遗像前磕了头,上了香。
宋万行扶着林生站起来,这些天他就没见林生怎么安稳的合过眼,好好的吃过饭,如今整个人瘦的不行,像是风一吹便要倒了。
林生摇了摇头,示意他自己没事。看着奶奶的遗像,林生忽然开口和宋万行说:“奶奶本来能安享晚年,全都是因为我她才会过的这么累。”
“奶奶这辈子只有我爸林大军和我二叔林二斌两个儿子,我爸一向惹是生非让奶奶放不下心,爷爷去世后她平分了家底的积蓄一半给了我二叔,另一半帮我爸置办了这处房子。想着他有了房子娶了媳妇就能安下心来,过踏实日子,可林大军从没让她省过心,即使娶妻生子也是本性难移——偷鸡摸狗,喝醉了就打人。有一次他走了一年多才回来,还被人打断了腿,回来便问我妈要钱,我妈没给,林大军怒不可遏,当即就要弄死六岁的我泄愤。”
“那一次醉酒的林大军闹得凶,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母亲死死的护着我,被他打的不轻,当天晚上我听到我妈在哭,第二天我妈的东西都不见了,林大军说她和别的男人跑了,坐在门口丝毫不在乎面子,骂的全楼的人都知道他被带了绿帽子。”
“林大军并不想养我这个拖油瓶,若不是远在乡下的奶奶站出来说:‘不要再闹了,孩子归我。’我现在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那个时候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心里踏实了。奶奶是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累赘的时候唯一一个没有放弃我的人。”
林生很少说他的过往,更是从来没提过生父生母的事。今天听到这些从林生口中说出来,宋万行心里揪着劲的疼,他张开手将林生融进怀里,感受着怀中几乎可以用“骨瘦嶙峋”形容的单薄身子:“想哭就哭出来吧。我会陪着你,一直都会在。”
林生这些天已经哭干了所有的眼泪,早就哭不出来什么。他将脑袋倚靠在宋万行的肩上休息片刻后又睁开眼睛:“我今天说的是不是太多了,你要是听烦了一定要告诉我。”
除了奶奶,林生从未和任何人敞开过心扉,如今第一次试着去信任一个人,鼓起勇气将过往连带着心里话一股脑的道给了宋万行,他还是会觉得忐忑不安,话语间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生怕自己成了宋万行的负担。
宋万行抱紧了他几分,安抚的拍着他的背:“怎么会烦呢?你愿意和我说这些我高兴还来不及——很高兴你能信任我。”
突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宋万兴松开环抱着林生的手走过去开门——屋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年纪略大林生几岁的青年。这些人宋万行看着眼熟,想了想好像在为奶奶送葬时见过,是奶奶的儿子,林生的二叔一家。
还不待宋万行说什么,林二斌就抬手去推宋万行,急切的想要一把推开门口的他,带着两个儿子闯进去。
察觉到几分不对的宋万行,略微使了几分力气堵在门口。
屋外的林二斌完全不是宋万行的对手,不仅没推动他,反倒是自己在反作用下狼狈的向后退了几步。他有些悻悻的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刚准备厉声叫他闪开,但却在眼尖的看撇见屋内的林生后,立即改成了越过宋万行向着屋内的林生大呼小叫道:“林生,怎么二叔来了也进不去吗?!”
林生闻声走过来:“二叔,您怎么来了?宋万行快让二叔进来。”
宋万行不情愿的让开门口的位置,放他们进来。
林二斌进来后,直接带着两个儿子落座,东瞅瞅西看看,全然是一副主人的姿态。
他从衣兜里掏出被包的里三层外三层的东西,摊开了放在桌子上:“这是你爸林大军当年给我立的字据,以房子做抵押从我这儿拿走八百块钱。你妈改嫁不久后就去世了,你爹后来也入狱了,只能把你扔给你奶奶照顾,钱一直也没还我,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林生你也该做这个主,把房子还给二叔了吧。”
好大的一出戏,纵使是筒子楼,放在现在还是当初打欠条的时候也都不是八百块钱就能拿的下来的。林二斌早不说晚不说,就等着林生的奶奶去世了才把字据拿出来,分明就是打着挣这套房子的如意算盘来的。
林生看着字条,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