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笔拿好了,坐正了,好好写字。”顾明泽看着梁闻一趴在桌子上,一手转笔,假作思考,实则发呆,作业本上的字更是歪歪扭扭,丑的可爱。
梁闻一看过蒸煮梁闻一的作业本,大多空白,要不几个大字和狗爬没两样,他现在写得已经好太多了。五年级的作业对他来说太简单,也不好写太快,只能发呆,思考人生。“你不懂吧,我这是在思考人生呢。”梁闻一端起茶杯,“喝茶吗?”
“不喝。”顾明泽极其认真地算数学题。
“吃水果吗?”
“不吃。”
梁闻一笑说:“你是属骆驼的吗?”天气热,梁闻一吃完一支榴莲冰激凌,又拿了个巧克力的。
顾明泽立即制止,“吃多了会拉肚子。”小模样挺认真。
有种被兄长管的错觉。梁闻一觉得无聊了,就花十分钟,把所有作业一口气写完了。
顾明泽也正好写完,检查了小同桌的作业,居然除了鳖爬一样的作文字,其他全对。“我家一一可真聪明呀!”顾明泽眼睛像钻石一样闪着光,一脸老父亲的骄傲。
梁闻一满脸自豪,“那可不,我以前就是不爱学习而已。”
梁闻一抱起宠物泰迪,撸了一把,演起了双簧,“阿泽,哥哥聪明吗?”“我们聪明着呢!”“嗯,阿泽真乖。”
“喂喂喂,你叫它什么?”顾明泽佯装愤怒,一脸无语。
“它是我刚买回来的,本来没名字,现在有了,叫阿泽,怎么了嘛?阿泽和我一天生日,我妈说它是我弟。”
“它是你弟,可我是你哥,谁叫你晚生一天。”顾明泽摸了一把阿泽的头,塞了一片饼干在它嘴里,笑道:“对吧?三弟。”
小泰迪呜咽一生,舔舔嘴,又点点头。顾明泽看得直笑。
“你这家伙,一片饼干就收买了。”
阿泽在旁边舔爪子,两个人坐在CD机旁边选碟片。
梁闻一脸红到脖子下面,恨不得遁地逃走。《霸王别姬》、《断背山》、《王的男人》、《春光乍泄》、《喜宴》、《莫里斯》……大部分梁闻一没看过,只是看一眼封面,也能猜到大概。
梁闻一瞅了一眼顾明泽,这家伙只是个五年级小屁孩,应该不会多想吧?真正的梁闻一居然喜欢这些,难道他是极其稀有的腐男?额,梁闻一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莫非真正的梁闻一爱好男?
尴尬在蔓延……
顾明泽右手抵着双唇,干咳两声,“那个,要不我们去玩航模吧。”
完了,他懂。哎呀妈,荼毒祖国嫩草,作孽呀!梁闻一一头黑线,强自镇定,“好的呀!”
“这是水上飞机,这个是太阳能电池板动力驱动的,这个最酷,四驱直升,还能遥控俯拍……”梁闻一明显紧张,为了掩饰尴尬,话匣子似的。
顾明泽多精啊,微笑,不语。微翘的嘴角暴露了他淡定脸色下激动愉快的心绪。
周三下午放学后,顾明泽和梁闻一留在操场上轮滑课,开始是最简单的动作解析和示范。梁闻一平衡感特别差,顾明泽明显学过,还拿过市级奖,技术一流,耐心地带着梁闻一练习。
梁闻一双手牵着顾明泽修长温热的双手,有点小激动,他还是个五年级的娃,莫禽兽!当年分手,梁闻一是很心痛的,初恋嘛,加上上辈子梁闻一特别缺爱,几近病态地把顾明泽想象成人生的温暖之源,还有不被需要的不甘和不被认可的愤恨……后来慢慢也就那么回事了,看到顾明泽压根儿没有丝毫留恋不舍,她更多地是感叹对方好看的皮囊之下居然是渣男的本质,轻易交往,草率结束。所以,刚成为梁闻一时,面对顾明泽,他更多的是陌生、尴尬和不知所措,那时梁闻一小心翼翼,乖得不像话。再深刻的痛苦、不甘、愤恨、遗憾,在时间的冲刷下,都淡了。
不错,时间推移,被爱滋养,梁闻一已经能够跳脱曾经狭隘窄小的思维模式,从不同的角度看待问题。梁闻一终于觉得,上辈子的自戕,其实有点可怜又可笑。
还好,那只是上辈子。
现在,梁闻一是男孩子,他要在这个时空好好活,过正常的日子。而顾明泽只是记忆里模糊不清的初恋前男友。梁闻一早就打算好,只当顾明泽普通朋友、哥们、铁子。梁闻一上辈子就知道了,两个人不合适,顾明泽看似温文尔雅,对身边人都周到大方、体贴温暖。沉静如湖水,安稳似大树。可他不爱你时,那温暖就像夏日的湖水,入夜即冷;像冬日的枯木,死气沉沉。没有太阳般灿烂光芒和无限温暖,温暖他,打动他,太难了。梁闻一自认没那种魅力。
顾明泽捏捏梁闻一白软的手心,轻轻松手,“别怕,试着找到平衡点,慢慢划过来。”
梁闻一苦笑,“你怎么松手了呀,不行,哎呀!”接着一个劈叉,眼看要坐到地上了。
顾明泽双手托住他,笑问:“没事吧?”
梁闻一扑进顾明泽怀里,耳尖微红,瘪嘴撒娇道:“有事,我脸疼,为什么要和你一起选轮滑,太打脸了……哎呀,阿泽哥,你快赔我精神损失费。”成为梁闻一不到一个月,撒娇功力已然炉火纯青。果然,没有谁不懂得撒娇,只不过曾经没人宠着罢了。
顾明泽看着梁闻一抱怨着撒娇,可爱中透着帅气,他一把拽起对方,一脸坏笑,“你哪痛?要不我给你呼呼?再不行,我给你亲亲?”说着一张又嫩又帅的脸怼了过来。
“顾明泽,你嘴里就没一句正经的。”梁闻一无师自通,推开顾明泽,居然能自己滑了。
“顾明泽,你也教我滑一下……”叶蕴实坐在旁边看两个人笑闹,乌黑的马尾随着她起身甩来甩去,她嗓音清脆悦耳,脸上青春洋溢,眼角发丝无一不透露着学霸女神的自信。
顾明泽本来打算去追梁闻一,有点不情愿,可叶蕴实是班长,两个人又同在少工委,常常一起主持学校各类活动晚会,他不好直接拒绝这个聪明干脆的老搭档。
梁闻一滑远了,回头就看到顾明泽眉头微皱,牵着叶蕴实的手腕,耐心地指导她姿势要领。
梁闻一心头一紧。
没想到,重活一世,梁闻一竟然再次因为同一个男生——顾明泽——心头酸涩,醋意横生。
这不可能,他早忘记和顾明泽相处的细节了,甚至连对方帅气的长相也只剩记忆中模糊不清的感受了。
梁闻一有点慌,幸亏他及时发现,幸亏这辈子他比顾明泽成熟年长。
不错,幸亏。
成年人的世界,爱情并不是必需品。
他可以爱,也可以不爱。
毕竟,曾经的经验告诉他,自己和顾明泽不会有好结果。
社团课结束时,梁闻一已经完美地掩饰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
叶蕴实还在和顾明泽聊天,她满面春风,好像丝毫感受不到顾明泽微蹙眉头早已不耐。
梁闻一借口笔袋落在了教室,去了四楼教室。教室旁边就是合唱室和卫生间。果然,拿了提前丢在桌洞里的笔袋,梁闻一看见黎晴初从卫生间出来了。
梁闻一知道搭讪黎晴初很难,上辈子自己太独了,和蒸煮梁闻一一样,总是独来独往,冷淡漠然。
所以,梁闻一动了点脑筋。
本来他还迟疑,因为叶蕴实,因为那意味不明的嫉妒,他觉得自己要抓紧时间让黎晴初和顾明泽相识了。
“黎晴初。”
“你叫我?”黎晴初回头,一个不认识的漂亮男孩。她有些惊讶,毕竟她是校园里的异类,没有朋友。
“校园艺术节,我和你一起表演《牡丹亭》怎么样?我给你配戏,再叫上我们班的王思思、马雪纯十来个女生。”黎晴初喜欢昆曲,学校提供演出服,这爱好几乎不需要花费,她负担得起。梁闻一这辈子嗓音条件一般,但胜在清澈,台步、指法、水袖的基本功没丢,在校内表演还很能唬人的。他知道黎晴初唱的不错,就是自卑久了,习惯性缩着,不喜欢出风头。
黎晴初不敢置信地张大嘴,“你……你会昆曲?”
梁闻一点开电话手表,一段清脆男声穿出,“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
“现在相信我了吧?”梁闻一知道黎晴初不大容易信任别人,特意录了一段音频,“答应吗?”
黎晴初犹豫了三秒,“为什么是我?”
“我听见你在莲花池后面唱过。”梁闻一没听见过,那是上辈子的事情。黎晴初被班里的数学课代表排挤,被另一个女孩撕了作业本,曾经躲在那里爆哭、愤怒、孤寂、发泄。昆曲是她释放压力的方式。
黎晴初不明白,她真的没有招惹那些人,只想默默地安静地学习,顺利毕业,好好生活。但是异类就像一群白羊中的一只黑羊,你不用做错任何事,你的不一样就是原罪,一眼看过去你最特别,也最讨厌,针对你、打击你、排挤你,看到你哭泣、痛苦、怯懦、无助,白羊们就会莫名快乐,兴奋又刺激。
“答应我吧?”
“一一,干嘛呢?”顾明泽忽然出现在梁闻一身后。
梁闻一对上他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面好似涌动着愤怒的暗流。“哇,顾明泽,你怎么了?眼神好可怕!”
“我问你在干嘛?”顾明泽不答反问。
“我就好了,等下。”梁闻一塞了一支崭新的电话手表给黎晴初,“里面存了我的号码,想好了给我打电话。”
顾明泽扭头就走。
“哎,等等我,阿泽同学!”梁闻一气喘吁吁地追,“干嘛呀,都不等我一下。”梁闻一委屈地抱怨。
顾明泽转头,立定,盯着他看,神情严肃。
又来了,梁闻一最怕顾明泽这样,明明自己根本没犯错,莫名一秒怂,“马上艺术节了,班里很多同学想一起出个昆曲节目,她大青衣唱得最好。我就是邀请她一起参加活动,你干嘛突然这么严肃呀?吓死人了……”
“真的?”
“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梁闻一见顾明泽神色缓和,立马顺坡下驴,得瑟起来,“而且我敢吗?你现在动不动就给我脸子看。顾明泽,小爷我给你脸了是不?看把你能的,你从前的好脾气都是骗人的吧?我跟你说,你下次再吓唬我,小心我把你在我家午睡流口水、磨牙的照片发到班级群里,让你那些迷妹们看看,她们的男神……”
“好呀,反正我也不喜欢她们那样的,说不定能省了我不少麻烦。”顾明泽揉了揉梁闻一头发,
梁闻一心想,小屁孩懂什么叫喜欢吗?“那您喜欢哪儿样的呀?”
“叫哥我就告诉你。”
“弟。”
“谁是你弟呀!”
“我也不想当你哥。”顾明泽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没事。小二货!”
“顾明泽,你骂谁二呢?”
“得,这听力不挺好的嘛?小傻逼,以后别跟哥犟,哥疼你。”顾明泽说着揽住梁闻一肩膀,又揉了他头发一把。
梁闻一脑子浆糊似的,一脸我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被他骂还感觉怪甜的!哎呀妈,肯定是身体的年龄影响了自己真实的心理年龄!对,就是这样,不过智硬也会传染吗?
梁妈每个月给梁闻一五千块钱零花钱,毕竟从前的梁闻一喜欢航模,零花钱从没有结余的。梁闻一康复后,梁爸高兴,要给他加零花钱。梁闻一知道生活不易,没有接受。梁爸赶上了第一波下海潮,做食品机械起家,又转投房地产。如今每天应酬,梁爸的钱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不过,梁闻一把黎晴初的事情跟梁爸梁妈说了。
“她特别可怜,妈妈去世了,爸爸娶了后妈,你让她进家门。唯一疼爱她的外婆也走了。她学习超好,人也漂亮。妈妈,您不是一直想个女儿吗?不如咋们家收养她吧?好吗?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