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益于前线将士和他们比以往更拼、没日没夜的努力,这个日子到来得很快。
在一年又两个月过后,永宁五年年初、冬末春初,燕国皇室尽数被俘,燕国所有军队土崩瓦解,燕国领土全部并入大楚。
这个在这片大地上存在将近三百年的王朝,终于彻底灭亡。
刚刚过完上元节,空气中的寒意尚未褪去。
君慈和谢霜收到这个消息时,正用完早饭,他们一同展开千里加急的信件,一目十行地扫过全文,两个人的心一同落到了实处。
谢霜把信件置于桌上,来到屋檐下,在耀眼的日光中,望向府外遥远的北方,他似乎想笑,扯了扯嘴角,又没笑出来,最终感概似的轻声说:“结束了,阿雪。”
君慈走到他身侧,握住他的手,两人四只手交叠在一起。
谢霜低下头看她。
她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说:“是啊,结束了。”
对方像是听到她这句话,才相信了这个事实,唇角慢慢地翘起来。
两人相视而笑。
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可以带谢霜的父母回家了。
君慈和谢霜在年前就已经把谢霜手上的事务全部交接出去,收到这份军报之后,更是说走就走,当天夜里便乘着一辆外面低调内里舒适宽敞的马车出发了。
这就导致第二天苏唯去谢府打算找两人庆祝时,扑了个空。
她满脸悲痛,望着空空如也的院子,捂着心口道:“我的徒弟呢?我那么大两个徒弟呢?”
而君慈谢霜还是当天接到了她的飞鸽传书,才知道此事。
当时两人坐在马车里,听着车轮的辘辘声,看完师父满篇都是控诉之词的信件,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于是两人一边赶路北上,欣赏大楚辽阔疆域里各个地方的景色,一边和苏唯、君绥每日都飞鸽传书。
半个月后,马车驶入曾经的燕国都城的郊外。
他们走下马车,入目是一片萧索的树林。
谢霜很快确定了位置,来到一棵树的树下,君慈跟着过去,看到这棵树上隐约做过什么痕迹,但是看样子年代久远,想来是当时没有暴露的大楚暗探所做。
他们没有假手于人,而是自己拿着铁锹和工具开始挖,用最原始的方式。
大约挖了半丈深,才看到一点尸骨,君慈和谢霜恐会破坏它们,便直接上手挖。
一国丞相和丞相夫人,像是乡野之间最最普通的一对夫妻,每日深入农田,亲力亲为。
等此处的尸骨全部取出后,天色已经渐渐地黑了下去,庄桥他们举起了特制的火把。
谢霜把尸骨一段一段地拼在一起,却缺了十多块,只能堪堪成型。
接下来的几日,两人走遍整片树林,每日都弄得灰头土脸,像是两只大花猫。他们白日在此处寻找谢霜父母遗失的那一部分骨骼,夜晚便在马车上相拥而眠。
五日后,找到的骨骼终于组成两个完整的人体,一男一女。
谢霜很多年前便在为此事做准备,况且接手过很多类似的疑难案件,因此对人类的尸骨研究很深,绝不会认错。
他和君慈对着地上两人拜了三拜,将他们归拢到了一起,没有再看燕国的城门一眼——即便现在,那里的城墙上,已经换上了新的名字。
那是君绥亲自命名的、属于大楚的名字。
马车缓缓地离开。
来时他们几乎是昼夜不歇,回程便放慢了速度。
君慈、谢霜,以及他的父母,都为大楚这个国家劳心劳力多年,几乎磨灭了自己的任何生活,甚至是生命。
如今他们终于得以休息,得以看到大楚境内寒风散去,和煦的春风飘过庞大国土的每一地每一寸,枯枝上长出嫩芽,长出鲜花。
碧桃绯红色的花瓣被风吹过大楚京城城墙时,已是一个月之后。
君慈和谢霜携手,带着两副尸骨站在城门前。
谢霜抬头,望向高大的城门和淡蓝色的天际。
他笑着说:“回家了。”
君慈也笑了。
日光洒在两人身上,度上一层金色的光芒。
她说:“嗯,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