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彻底落下,埋在最西边的山川之中,天边的浅蓝逐渐过渡成深蓝,星辰亮起,弯月升空。
君慈是被饭香勾醒的,揉了揉惺忪的眼,翻了个身,看到谢霜在桌前布置饭菜。
对方转头看她醒了,问:“睡得怎么样,头疼不疼?”
感觉自己才像是休沐日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朝中大臣,谢霜则是贤惠持家的温婉夫人。
雨声渐小,只剩稀疏的嘀嗒声,向外望去,竟意外地能看到星辰与月亮。
收回目光,君慈手撑着头,“不错,不疼。”
话罢便见谢霜布好了菜,走到软榻前,一把将她打横抱起:“那用饭吧。”
被抱了这么多次,君慈越发习惯,自然地环着谢霜的脖颈。
谢霜将君慈抱到座椅上放下,自己坐在了对面,从冰鉴中取出冰镇的果汁倒好了两杯,其中一杯移到君慈跟前,“是桃子汁。”
瓷杯杯壁须臾便因汁水冰凉出现了一层薄霜,君慈举杯喝完,不等谢霜开口问味道,便说:“酸甜的,好喝。”
然后把瓷杯移到谢霜面前,“还要。”
谢霜又为她添了一杯,“阿雪这么喜欢,便多订一些果汁送到家里,如何?”
“好。”君慈小抿一口桃汁,动筷开始用饭。
想起那个送她回到红娘桃树下的“玄戈”中人,她漫不经心道:“我在桃林中迷路,是一位姑娘送我回去红娘桃树下的。”
“嗯?”谢霜颇感意外,“那我可要重谢那位姑娘了。”
若不然,他和君慈恐怕要生生错过。
当时他以为君慈走得干脆,觉得她本就不属于深宅后院,对他又没有什么感情,一走了之也是理所应当,可心中仍然不舍,不舍抓到手中的月光再溜走。
虽然月光本身就不属于任何人。
他想去追,又想放君慈自由。
把原该飞翔在无垠天空的鸟儿困在自己身边,本就是一种残忍。
他想抓住月光,却不想真的从此将她困傅在原地。
于是他没有追,只是将两人的长发结起,当做唯一的慰籍。
谢霜在那个时候想起了很多事,想起初见时君慈打着补丁的衣裳和她坚定的双眼。
明明是一国公主,身份尊贵无比,却像个穷苦人家做惯了农活的小孩子,和这金碧辉煌的皇宫格格不入。
他们陪伴彼此长大,成为对方最信任的人,未曾想仅仅是一场宫变,一夜之间,身份天差地别。
她登上高位,而他俯首称臣。
从此他们不再是单纯的师兄妹,而是不可逾越的君臣。
一直到她身死,那份深埋心口的悸动也没有说出口。
他也曾后悔,为什么自己没有让她知晓,直到天人永隔。
好在老天垂怜,又让她活了过来,只不过是以另一个身份。
这两个月,谢霜偶尔也会怀疑,这是不是他因君慈身死而疯癫后所做的一场美梦。
如果这是美梦,他愿意长梦不醒。
可是君慈的离开让他明白,美梦终归有醒来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