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诚一:我与刘汝明将军共事十年
抗战初期,我任第九战区上校作战参谋,1939年被派赴刘汝明部任职,直至1949年刘渡海去台湾。
其间我曾先后担任六十八军少将副参谋长、第二集团军副参谋长、第八兵团副参谋长等职,与刘汝明共事十年,并深得其器重。刘部的重要军事行动我多所参与,平时朝夕相处,闲谈所至,对其生平亦有所闻。现就记忆所及,将我们共处所经历的事情叙述如兹。但因年代久远,恐难以周详,谨此说明。
刘汝明的早年经历
刘汝明的早年经历多是他平时向我谈起的,也有些是从别人处听到的。他出身贫寒,十几岁去天津当铺学徒,后来不甘受东家的欺压愤而离开,投效冯玉祥部队。冯玉祥初见他说:“你个儿太低,不合标准。”刘却说:“我才16岁,就不长了么?”冯玉祥见他口齿伶俐,就留他做自己的随从。刘汝明对冯玉祥十分忠实,冯对刘亦很重用,屡屡提拔,由班、排长直至师长。冯玉祥部下主要骨干有“十三太保”之称,即韩复榘、鹿钟麟、孙连仲、石友三、刘汝明等人。冯玉祥当年曾对他们说:“今天我为你们13人主盟,将来你们就是13个督军。”后来韩、石等人在蒋冯阎中原大战中先后投蒋,而刘汝明在蒋介石重金收买之下却不为所动,直到抗战爆发,冯玉祥失却兵权,蒋介石统领全国军队,刘才受蒋令作战。
1926年,刘汝明由旅长升任师长,4月中旬至8月中旬,刘率部孤军守南口,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创造了阵地防御战的奇迹。1926年春,冯玉祥在直奉军阀及阎锡山的逼迫之下通电下野,去苏联求援,所部国民军由张之江代理指挥。4月中旬,原驻北京的刘汝明奉命撤往南口阵地,与奉系及直鲁联军作战。南门阵地工事依山凭险而筑,是国民军在苏联顾问指导之下修建的,十分坚固。当时国民军补给很困难,枪枝弹药缺乏,而直奉军装备优良,不仅有飞机大炮,兵力也是国民军的数倍。刘汝明在南口正面阵地,承受了直鲁军及奉军飞机大炮的猛烈轰击和多次进攻,伤亡惨重。在战斗最艰苦的时候,骑兵旅长马玉田对刘当面报告说:“我的骑兵旅损失完了,没有一个人了!”刘生气地指着马说:“你不是一个人么?”说着向前走了几步。恰在此时,一发炮弹正打中他原来坐的地方,刘幸免于难。类似的事还有。他曾津津有味地和我闲谈过以前作战的事:“当年冯玉样与护国军作战(后冯加入护国军),我是连长。我带连队去夺取一个高地。有个排长畏缩不前,我叫他回来,自己带人冲上去。谁知对方炮弹恰巧打在这个排长所在的山凹里,排长被打死了,原来我就是在山凹里蹲着呢!”刘汝明部队在南口坚持到8月中旬,终于奉命撤退,原来的1万多人只剩下1000来人了。刘部在南口坚持了4个月,牵制了直奉军阀的大量军队,客观上帮助了北伐军在南方的作战。
刘部撤到西北后不久,冯玉祥自苏联回国。9月17日,冯率旧部在五原誓师北伐,西北军对其拥戴如故,热烈响应。未几冯部迅速到达下凉重镇,又向西安进军。当时属于北洋军阀的刘镇华部,号称l0万之众,包围西安城数月。城内守军是杨虎城将军及李虎臣的部队,为国民党元老于右任的陕军系统。由于长期围困,城内缺食,至有易子而食的惨闻。刘汝明自告奋勇,轻装疾进,很快地到达了西安南侧地区刘镇华军之侧背,发动突然而猛烈的袭击,刘镇华部措手不及,仓皇溃走,其弟刘茂恩(任团长)被俘。刘汝明解西安之围受到了西安军民的感激和赞扬。
西安之围解除后,冯玉祥即初步统一了陕西省。1927年春,冯部编为10路大军向河南进发,并于6月与北伐军会师于郑州。1928年l0月,冯玉祥赴南京任军政部长,带刘汝明同去,刘任军政部参议。当冯将刘介绍给蒋介石时,蒋即说:“这是当年守南口的刘师长么?很好,很好,年青有为……”
1930年,中原大战时,刘任冯军第五路总指挥。当他进展到湖北均县及郧县时,武汉大为震动。当时蒋介石的主力部队正与冯玉祥部在河南作战,鄂西空虚,蒋遂派员乘飞机送50万银行支票给刘。刘拒绝了,但对来人说:“我知道这个意思了。”(这是在刘部长期任军需官的郭少峰讲的)
阎、冯失败后,西北军残部撤退到山西境内,刘汝明亦由鄂西地区北撤。当他到达孟津县北黄河渡口的时候,见特务师长魏凤楼也到达这里,但魏的态度有所犹豫,刘即对他说:“你是冯玉祥先生最亲信的人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拉着魏凤楼一同渡过黄河进入山西。
不久,西北军被改编为二十九军,宋哲元任军长,刘汝明任副军长,后任一四三师师长,驻察哈尔。
1933年,二十九军在长城抗战,其大刀队名闻遐迩。砍杀日军数千人,令日军闻风丧胆。在日本人的《军令手册》上曾写道:这是(指长城抗战)日军之耻辱,是为教训。当时刘汝明部在长城的罗文峪口参战,在日军大炮轰击下潜伏着,直俟日军进到极近的时候,才突然跃起,与日军白刃相交,杀得日军猝不及防。刘部旅长李曾志在战斗中腿部负伤,伤好后走路跛了,被人称为“李跛子”。另一旅长李金田也受了伤。在抗战时期,有一天我与刘正站在一起时,李曾志和李金田来了。我对李曾志微笑着,刘以为我在讥笑李,正色对我说:“你看他跛了,那是他在长城抗战中被日军打跛的。”又指着李金田说:“他也受伤了,不过是轻伤。”我说:“我是知道的,正因为他一步一跛,但是精神抖擞,威风不减,我才笑的。”
率部抗日
1937年7月7日抗战全面爆发后,刘汝明在张家口、汤恩伯在南口与日军作战。但当时报纸及一般舆论异口同声地只颂扬汤恩伯,而不提及刘汝明,甚至骂刘为汉奸。他这个汉奸阴影,一直到他参加保卫武汉大会战的时候。那时他已升任六十八军军长。我当时是陈诚的第九战区长官部的上校作战参谋,受军委会及第九战区派遣,赴刘部做联络工作,还有一个军委会政治部少将设计委员王恰民及军统局的电台组同往。陈诚面告我“主要是在政治上的联系”,也就是说防止刘当汉奸。另外,由于第二兵团总司令张发奎电军委会及第九战区,控告刘部军纪极坏,派我们去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我曾经在宋哲元手下做事,1928年宋兼陕西省党部**长时,我在该省党部训练部任秘书,1936年间。我在冀察绥靖公署宣传处任上校课长,与刘汝明相识,正因为这种关系,才派我去刘部。
我到达湖北广济县刘的军部,刘一见我就大发牢骚说:“我在张家口打了一个星期,一个师长受了伤,一个旅长阵亡,一个旅长受伤,一个团长(刘田)阵亡。刘田是你们湘乡人,是我最好的团长,你能了解清楚的!我还有7个营长阵亡,好几个受伤。还说我‘一枪未放’,‘汉奸’!难道这些人都是自杀的!自己打伤的吗!”刘田团长确实是我的同乡,离我家仅20多里地。张家口作战时,他捆好9颗手榴弹去炸日军坦克,英勇阵亡。我把刘汝明这些话原原本本电告蒋介石,并发军统一份。后来蒋介石在武昌召见刘汝明时,给他3万银元,他全部赏给士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