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我只知道这人是郗阳的舅舅,姓肖,是个商人,并不知道他就是当年那个小少爷,更没把郗阳和海城赫赫有名的那个肖家联系在一起。
我们打过招呼,我到底憨批似的跟肖映诚说:“正好是饭点儿了,我请您吃个饭再走吧。”
我突然感觉郗阳捏着我胳膊的手,稍微用了些力道。肖映诚笑了笑:“不了,佣人已经做好了,我们回去了。改天正式邀请你。”
“好。”我还能说什么?果然是大户人家,佣人已经做好了……
“走吧阳阳。”肖映诚说。
郗阳抬头看我,我感觉他眼神中,有不明意味的光亮闪过。
郗阳上了车,降下车窗,我俯下身,听他说话。
他说:“等我。”
我说:“好啊。”
欧陆从缓台下去,沿路在院中绕了半圈,驶离市局大门。郗阳就这么被肖映诚接走了,而我完全没有发觉这事儿有什么问题,直到几天之后,我接到他气息微弱的求救电话。
自从十八岁跟家里宣告独立,我就开始一个人生活,到现在三十二岁,十五年来,我从来没有体会过什么孤独啊、无聊啊之类的情绪,现在,我好像有点儿懂了。
其实郗阳刚来的时候,我也有些不适应。我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本事,总能把我整理得井井有条的房间,搞得跟犯罪现场似的,东西丢得到处都是。我真的快被他的邋遢给烦死了,甚至有时候会想,把他扔出去算了。但是我提出让他来同住的,总不好打脸,而且,在我知道他不会照顾自己,或者说完全不在意自己之后,我很心疼他,就想给他很多温暖和爱护。
或许那就是喜欢吧,郗阳所做的蠢事,在我眼里,都变得有点儿可爱了。但是,郗阳真是个奇葩啊!暂不说他吃完零食不封口,导致我吃到嘴里的东西永远都是潮的,让他睡前喝牛奶安神,他从冰箱拿出一瓶直接往嘴里倒,大哥那是生的,他就没看出来那跟超市里有正规包装的牛奶不一样吗?
吃的不在意,行,生活也不在意,天天丢三落四,在学校随手丢橡皮,在家更厉害,啥都丢!有次郗阳洗完澡出来,我进去洗,发现沐浴液瓶子没了,架子上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我招呼他,他完全没印象,我擦干身上,穿着浴袍出去跟他一起找,最后在厨房找着了。洗个澡,他都能把沐浴液给我随手放厨房去!
还有那副眼镜,一说眼镜我就来气。郗阳三天两头找不着眼镜,洗手台边、毛巾架上、鞋柜上、沙发上,到处乱放,最神的一次,我让他帮我拿块儿雪糕,他随手把眼镜放在冰箱冷冻抽屉里了,三天之后才找着!多亏了他近视不严重,平时也不怎么用得上。我总是庆幸他是个法医,不是外科医生,否则指不定要把什么东西落在患者肚子里头。
总之,郗阳就是这么讨厌的一个人,我都快烦死他了。小年已经过去了,我从我爸妈家吃完晚饭回家,喂饱了雪嘉,又出去散了步,回来之后,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这个小烦人精,什么时候回来啊?
几分钟之后,我就换到了书房的小床上。
这床实在小,我只能曲着腿,侧着躺着。可是我还是在这儿憋屈着,或许是枕头和被褥上有郗阳的味道吧。郗阳身上的气味很特别,就像是牛奶糖,每次吻他的时候,那种感觉更真切。我问过他自己有没有觉得,他完全感觉不到。
“但是我每次吃到牛奶糖,就会想起我妈妈,或许她身上有类似的气味。我那时候太小,不记得了。”郗阳说。
我翻了个身,目光落在郗阳床头的相框上。上次我俩去宜家买灯具,我顺手买了几个相框,帮郗阳把以前碎掉的换了。照片里的女人笑得很幸福,他身边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看向她,那种眼神,就叫宠溺吧。
郗阳长得,真像他母亲。我突然想起郗阳的舅舅,高高的个子,硬朗的五官,与郗阳母子柔和的样子完全不同。郗阳跟我说过,这个舅舅是他妈妈的堂弟,但就算俩人长得都随了自己母亲,但这差距也太大了点儿。
也正是因为郗阳和他舅舅长得太不像,我第一次在楼上看到郗阳从欧陆上下来,看到这男人搂住他的肩膀,才会误会这个小渣男有了别人。可我当时怎么就没问一下呢?本来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我吃醋那么久。哦对了,是因为欧陆,人家有欧陆,我只有捷达,我戏精上身了。
我放下相框,打开手机,翻了翻聊天记录,消息还停留在昨天我去解剖室找他之前。郗阳跟他舅舅回海城之后,一条消息都没给我发过,连报平安的信息都没有。
算了,他不发,我发一个吧,毕竟我才是老公,以后我得多主动点儿,对。这么想着,我发了条信息过去,等了五分钟,没有回复。我看了看表,九点钟,郗阳应该没这么早休息,难不成去洗澡了?我又等了十几分钟,终于等不住了,坐起来给他播电话,关机。
竟然关机了,手机没电了?
听筒里传来提示音,我的注意却被书桌下的一点亮光吸引了。那是个铁制的饼干盒子,早年的牌子,最近市场上很少见了,但这盒子保护得很好,上面还有光泽。
我确定这东西是郗阳的,因为不是我的啊。郗阳那个小邋遢鬼,还能把东西保护得这么好,真是不容易。我晃了晃,盒子很轻,似乎也没装什么东西,我盘算着这巴掌大小的盒子里,也装不下什么日记啊、书信啊之类的秘密,打开瞧瞧,想必也没什么不妥。
我在好奇心的怂恿之下打开了那个盒子,看到的,是一小块黑黄杂色的动物皮毛。
我去年出差回东北,遇见有卖小兔子挂件,是水貂皮毛做的,很精致小巧,就买了一个给裴欣,她特别喜欢,拿来栓车钥匙,但盒子里的这一块,明显不是工艺品,而像是从整张皮子上撕下来的一块儿,毫无美感可言。我捏了捏那块皮毛,拉开台灯,在灯光下反复看了看。这倒像是……狗皮?!
卧槽!我脑子里嗡得一下,想起雪嘉刚来的时候,郗阳跟我说过的话,他说他有一条叫二牧的德牧,被他给吃了!黑黄杂色,可不就是德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