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静静观察病人的状态,发觉他自言自语的时候,有伤的那只眼睛总是神经质的眨动:“冒昧问一句,您眼睛上的伤,是您口中的那个男孩弄的?”
陈寅的手指倏地痉挛了一下,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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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半个小时后,陈寅驼着背走出诊室,他握着疼得颤抖的右手往电梯口走,耳边是医生的劝告跟叮嘱,总结起来就是两句话。
一:报警,远离有暴力倾向的人。
他的伤在眼角部位,导致整个眼球都红了,看起来就觉得疼。
可他没办法报警。
方泊屿打他,他连还手都做不到,只会接受。
被打了,依然要往上凑。
哪怕已经知道方泊屿想要他死,他在诊室想的却是下次怎么接近对方,能不能多说上一两句话。
陈寅的脑中蹦出舞会上见到的狗群,他的嗓子抽了几下,想着医生送给他的剩下一句是——去三院精神科挂个号。
他妈的,同性恋不是心理上的吗,他精神能有什么问题。
去三院检查什么,精神病?
操,这肯定是一个产业链,拿回扣。
他不会上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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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寅在十字路口呆站着,热闹喧哗的车流人流照在他的瞳孔里,他孤零零的吹了会闷热的风,找到章珉的号码打过去。
没人接。
陈寅抠着手机壳上坑坑洼洼的地方,脑子里像是有一个烧开了的水壶,扑顶上来的水发出的声音太吵,他想扒开脑子把水壶抓出来砸个稀烂。
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所以他忍受着着这种煎熬,无视路人的异样视线和谩骂,横冲直撞的跑去了附近的公共厕所。
一进隔间,陈寅就脱了裤子坐在马桶盖上,把自己的腿扳到最大程度,死死盯着被他掐破的旧疤,他把结痂处抠掉,看着血流出来,眼前的画面转到了海边的礁石上。
这画面里有少年心疼紧张的目光。
陈寅回过神来的时候,疤被他抠得血肉模糊,腿上的血也已经滴到了地上,他随意擦了擦就穿上裤子,一开隔间门,对着他的镜子里是一个让他陌生的人。
衣裤潮湿肮脏,手上有未干的血迹,眼皮浮肿,嘴角发白破裂,眼神茫然无助,布满泪痕的脸上写着被丢弃的绝望。
好似垃圾堆里的小丑玩偶,不要了的。
章珉在御林山庄,方泊屿的住处。他喝得醉醺醺的,趴在铁栏杆外逗弄里面的白虎。
管家怕他惹毛了白虎,就在一旁守着。
“小猫咪多久没出来溜达了?”章珉晃了晃手中的酒瓶,往另一只手的酒杯里倒了满满一杯,喝一小半,洒一大半。
管家回道:“今年都没放出来过。”
“啧。”章珉咂嘴,“跟谁都不亲,放出来就跑了,是该关着。”
管家附和了酒鬼几句,跟在他后面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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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泊屿在泳池里游够了,裹着宽大的白浴巾去客厅,有水珠从他的发梢滴落,留下道道水痕,他的肩部线条平整,肌肉很薄,纹理精实。
这是一具成熟男性特征很明显的身体,具备了强大的爆发力跟危险性。
下人递过来一杯温水,方泊屿抿了两口,抬脚走到鱼缸前。
旁边凑过来一个红色脑袋:“我们一起买的鱼,我都死没了,你的怎么还活得好好的。”
方泊屿拿了饲料喂鱼:“用心。”
“养鱼用什么心,给点吃的不就行了。”章珉满嘴酒气,“对了,今晚你为什么发那么大火?”
方泊屿反问:“我发火还要原因?”
章珉哑然。
“那砸手机呢,总需要吧?”他啪嗒啪嗒敲鱼竿,“泊屿,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讨厌谁,就大叔那条件,值得这个待遇?”
“值得。”方泊屿捻碎指间的鱼料,转身拿出手机刷了起来。
手机就是他在停车场砸出去的那部。
没坏,也干干净净的,早就被消过毒了,没残留一丁点乱七八糟的东西。
“粘稠的,甩不掉的烂泥。”他摩挲着机身,说。
章珉愣了一秒,哈哈笑道:“绝了,你形容的真够形象的。那他是祖宗分头烧高香了,多少人办不到的,他办到了。”
方泊屿没什么情绪的嗤了声。
“大叔那眼睛,差点就瞎了。”章珉摸了摸下巴,笑眯眯的说,“本来是老还丑,要是瞎了,那就是又老又丑又残,听起来还挺好玩。”
“要不我出把力,让他真瞎?”章珉孩子气的嘀咕。
见方泊屿的背影很冷漠,章珉前言不搭后语:“他在我那睡过一晚,我最近没回去过,床单被罩还是他用的,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发霉。”
前面的人踩上木制楼梯。
章珉蹦上去,搭着他的肩伸头:“泊屿,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方泊屿按掉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