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怎么回事?”弗农姨夫愤怒地冲着Harriet怒吼道,脸憋得紫红。他粗重的嗓音足以穿透玻璃,打碎女贞路上惯有的死气沉沉的宁静。
“您应该去问动物园。”Harriet眨了眨翠绿的眼睛,她知道这样看似调侃的回答只会让弗农姨夫更加气愤,但老实说,她也无法给出更好的答案。
因为她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那块玻璃会突然消失。她更加不知道,为什么她居然可以听懂那条蟒蛇对自己说的话。
而这一切,要从时间追溯到几个小时以前,佩妮姨妈走进堆满了礼物起居室的那一刻说起。
*
“坏消息,弗农,费格太太不能来接那孩子了。”佩妮姨妈双手紧紧地握在一块,头往Harriet所在的方向一甩,不满地对弗农姨夫说道。
Harriet吃惊地从厨房望向起居室,她不需要看到佩妮姨妈的动作,只需要听到“那孩子”三个字,她就知道她的姨妈姨夫在讨论她。他们几乎从来都不提及Harriet的名字,总是“那孩子”来,“那个谁”去的,Harriet已经习以为常了。
正在拆礼物的达力立刻转过身来,瞠目结舌地盯着佩妮姨妈。
不能见到费格太太,对Harriet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遗憾的事情。每次她去费格太太那里,不是被逼着学编织,就是被迫乖乖坐在椅子上听费格太太讲她以前养的几只猫的故事。而且,那屋子还满是卷心菜味。
“现在要怎么办?今天可是达力的生日,我希望每一件事都能是完美的,可万一那孩子——”佩妮姨妈说到后半句时压低了声音,但语气还是一样的气急败坏。
“我知道,我知道,佩妮。我不会让那孩子的偶然失控毁了达力的生日的……”
弗农姨夫一手抓着胡子,瞪着小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Harriet知道她姨夫正在脑瓜里使劲从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名里搜索能托管她的人,Harriet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一个可能比费格太太更让她无法忍受的人的名字蹦出来以前插一句嘴。
“你们可以让我自己待在家里的。”
“别傻了!”佩妮姨妈扭头厉声说道,不快地瞪了她一眼,就像她说了什么根本毫无意义的蠢话,“那些好管闲事的邻居肯定会打给社工的。”
Harriet小小地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宁愿被社工带走,也不愿意继续留在这个家里面。她有时候真不明白,要是她的姨妈姨夫这么讨厌她,为什么当初还要从她过世的父母那里收留她呢?
她从未询问过她的姨妈姨夫这个疑惑,因为她记事以来问的第一个关于自己身世的问题,就碰了个冷冰冰的大钉子——那是关于她额头上的伤疤的。
Harriet很讨厌那道闪电形的疤痕,对女孩子的外貌而言,这可不是什么迷人的加分点,还会被同龄人笑话。她实在好奇自己是怎么得到这个伤痕的,然而佩妮姨妈只是很不耐烦地回答,那个伤疤不过是她很小的时候摔倒而留下的。
Harriet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却又觉得事情好像没有这么简单。她一直以来更想问的是她父母的事情,毕竟她的姨妈姨夫从来不提及他们,屋子里也没有他们的照片,她仿佛就像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般,毫无曾经有过父母存在的痕迹。不过,出于对自己姨妈姨夫的了解,Harriet知道他们是绝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
Harriet唯一一次得知与自己父母有关的事情,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无意中偷听了弗农姨夫和他的姐姐玛姬的谈话——玛姬姑妈当时问起了她的父母,而弗农姨夫则支支吾吾地说Harriet的父母都出车祸死了,接着,就把话题岔开了。
从那以后,Harriet就坚定地认为自己额头上的伤疤跟自己父母去世的事故有关,这个想法让她稍微不那么讨厌这个让她不得不一直留着难看的厚厚的齐刘海发型的疤痕。她有时候抚摸着伤疤,尽力想回忆起一点父母的音容笑貌,但是她能想起的也只有一道耀眼的绿色光芒。
“那我们只能带她去了。”弗农姨父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样也好,可以把今天的花费都算在那孩子的身上。”
Harriet瞪大了眼睛,锅铲从她手里滑落了。达力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我不要!”紧接着一声抽噎,开始坐在地上嚎啕大哭。Harriet一边捡起锅铲,一边看着佩妮姨妈忙不迭地冲过去安抚她的心肝宝贝,简直不敢相信她刚才听到的话。她居然可以跟着达力出去玩,去动物园,吃冰激凌,在太阳底下蹦跶几个小时,这比她原来想的安安静静一个人呆在这房子里不受打扰,可好太多了,虽然这意味着可能会有一大笔账单寄去Harriet的信托基金,但Harriet却也觉得值得。
Harriet的外公外婆,也就是佩妮姨妈的父母,给佩妮姨妈和她的母亲各留下了一半遗产。其中,她母亲的分到的那一份,在她外祖父母生前就被托付为信托基金。她母亲死后,这笔信托基金就被Harriet继承了——她时常怀疑自己之所以没有被德思礼家饿死,完全是因为有这一笔钱的存在。
每个月,佩妮姨妈都会把电费账单,水费账单,煤气账单,还有食品账单等等等等一股脑全寄去Harriet的信托基金支付。“反正你也有用电用水,你也有吃饭啊。”面对她的质疑,佩妮姨妈理直气壮地为自己辩解道。至于Harriet从小到大的其他各项支出,不用说也都是由这笔信托基金支付的。尽管如此,佩妮姨妈还是有诸多抱怨。
比如,她经常抱怨Harriet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子。“要是你是个男孩子,我根本不用费心去给你买新衣服,达力好多不穿的漂亮衣服,你都可以拿去穿了,这样又不浪费,你也有好衣服穿。”佩妮姨妈经常这么说,而Harriet每次都特别庆幸自己不是个男孩子,按照她瘦瘦小小的体型,她能被达力的衣服给淹死。但事实上,佩妮姨妈给Harriet买新衣服的次数,十年来一只手指头都能数完,她每次不是从邻居那里拿点旧衣服,就是趁别人yard sell时淘点什么。Harriet身上这件稍微有些不合身的连衣裙,还是两年前佩妮姨妈不知从哪买回来的二手货。
“别在那傻站着!”被达力歇斯里底的哭喊弄得烦躁无比的弗农姨父把怒气发泄在了兀自呆呆站着的Harriet身上,“上楼!去换上你最好的那套衣服去。”
几分钟以后,Harriet下楼了。她身上穿着的,说是她最好的一套衣服,其实也不过是一件相对而言比较新的格子裙。她刚走下楼梯,就听见佩妮姨妈尖叫一声,“去梳梳你的头发!”只好又转身走进洗手间,愁眉苦脸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