悯花稍一愣,扇子又朝脸上盖去,轻咳两声道:“你先冷静,别激动啊。”
阿续甫听这话头,就知道问题大了去,重重深呼吸两下,强按捺住心头的浮躁,开门见山道:“我不激动,你是不是早知道他是沉奢?”
悯花神情尴尬,掰着她的手指微微沉默着。
——默认了?
阿续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闭了闭眼:“为什么不告诉我?”
“妾身有什么办法?”悯花莫名也上了一丝火气,扬手甩开她的钳制,悻悻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人有多野蛮,都威胁到家门口来了,也不是不告诉你,上回通灵原本想给你点暗示来着,结果被他给掐断了……”
阿续觉得这说辞太过敷衍,真要给提示什么时候不能来说,她唇角蠕动着,到底没有直接控诉出声。
悯花似看出了她的心思,摊着小扇子无奈道:“你也别恼,这事……说到底咱们是有些理亏,你瞧商偃那儿被他弄得鸡飞狗跳不也只有忍着么。”
“那,怎么就理亏了?”阿续脑子里划过一道光亮,“是因为命簿的事?”
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被自家夫人打骂一通的商偃此时忽地出现在台阶下,一边抬脚往上走,一边整衣敛容,他原本生得面容严厉,一向正言厉色,性子又极是刚直不阿,享有铁判之称,此刻,他袖子撕拉出好大一条口子,连从来都一丝不苟的束发也散碎出好几缕。
商偃面上没什么情绪,但显然心情不佳,瞥了一眼同他打招呼的二人,只略一颔首便朝殿里走,结果又被悯花生生挡下:“等会等会,现在不方便!”
商偃面无表情:“怎么不方便?”
悯花狐狸眼微眨,颇为嫌弃道:“跟你说,你这一根筋的也听不懂,就在这等着吧,妾身又不坑你。”
商偃:“……”
他睨了悯花一眼,到底没硬往里闯,退离她俩几步站到台阶边负手站定。
悯花盯着那高大落寞的男子,满脑珠翠轻轻晃动,殷红的小嘴无声砸吧两下,才又将方才的话题继续:“是这样啊,沉奢不是入了轮回么,原本这一世阳寿七十载,寿终正寝,不知哪个天杀的去司命府篡改了命簿……”
阿续愣了下,忽地回过味来:“司命府的命簿被改,量刑司的卷宗难道也?”
悯花点点头:“这事就比较诡异了,量刑司那边同样被人动了手脚。”
说完,两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商偃。
商偃瞪着眼,冷道:“……看本君作甚!难道是本君改的?”
商偃为人清廉,克己奉公,这点阿续倒没怀疑,只是有些郁闷:“你别又实锤他是秦熠啊,我……我瘆得慌。”
悯花满目同情,嘴上却不留情:“没错啊,就是阿续把人给十八梦杀了,导致沉奢差点堕入畜生道……所以你看,他来找你是不是情理之中……”
阿续震惊地看着她,一脸难以置信:“啊这,这怎么就情理之中了……我我到现在才知道卷宗出了问题啊……”
旁听的商偃黑脸拉得老长,正要插句话,悯花又良心发现宽慰道:“其实吧,你要这么想,十八梦杀说不准有功劳呢,八难同袭、命途多舛、举步维艰、生死壮烈,啧啧,一口气为他攒足苦难,这不,凡身一死,立马顺顺利利渡劫飞升了么,哎玛,这么一说,他应该对咱们冥府感恩戴德才是,啧啧,偏偏是个不讲理的浑不吝……”
她这强行开脱之词居然逻辑顺畅头头是道,阿续只听到她不吝词汇形容十八梦杀时,面上一白,小心肝都凉了。连商偃都一口口水呛进嗓子眼,连番咳嗽。
悯花斜了商偃一眼,撇撇嘴道:“你咳个屁,就你老老实实由人二度砸府才对啊。”
这刀子戳得商偃才喘顺的气又是一阵紊乱,唇角抽了抽,不善辞令的他终是没找到话来辩驳。
阿续无语至极道:“照你这么说,他上天入地折腾一番,就是来感恩戴德的?现在又来找我报恩了?然后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给我这样天大的惊喜,我是不是也要谢您??”
“谢就不必了,不敢居功自傲,你去谢君上吧,他老也知道此事。”悯花干笑调侃着,见阿续气得小拳头紧攥,笑容随之一敛,唇角动了动,又动了动,忽地幡然变脸,一下子火冒三丈,怒道,“妾身也是闯了个鬼,你当老娘不烦呐,前晚那恶神不知发了什么颠,又闯到老娘府上砸东西。”
阿续心头陡然一震,满脑黑线道:“不会砸的是你家九狐玉屏吧?”
悯花极是懊恼又哀怨:“你也听说了?啊,你说他什么毛病,发了一通火,又非要妾身给你放大假……”
阿续微微一愣,心思流转,前日沉奢初以青砚的身份来寻她,然后发生了黄英月的事,晚上他就去找悯花给她放假么?那厄魂咒难不成真是他下的?他故意让她看见他凡身遭了多大的罪,是在暗示她什么么?
越想越乱,阿续搔首踟蹰道:“他就算心里不痛快,直接表明身份问罪便是,他……他这样隐瞒身份来,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