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血，似乎所有的表面平静都瞬间崩盘。

老道面庞经络鼓起，愈发狰狞，大口大口的血水从合不上的唇间齿缝，混着喉间机械重复的声音一股一股往外涌出，饶是身体抖得快散架，一双枯手仍在慢条斯理安抚着胸口的猫儿。

而胸口的鲜血更如开闸泄洪般，迅速渗透衣袍，沿着下摆顺着石板沟壑四下蜿蜒。

那两位年轻小道似乎才发现他的异常，惨然惊呼着，慌手慌脚爬起来就向他们逃来。

阿续虽知老道有异，但也被他古怪的惨像小小惊了下，还在想怎么回事，只觉胳膊被青砚拽了一把，人还没站定，他已挡到了她身前。

而向他们冲来的两位小道已徒然生变，只见棕黄的道袍突兀骤瘪，头脸不见，只从其间直窜出两只碧眼大黑猫，身形竟是普通成年猫的一倍有余。

距离隔得太近，它们张口“嗷呜”一声，左右开弓当头而来，这突袭得猝不及防，阿续的注意力全然在老道身上，手都还没抬起，火石电光间，少年信手微扬，阿续只见得两道白芒急火流星般分别没入黑猫额头。

“噗噗”两声破颅而出，换来更加尖厉的“喵呜”惨叫，也不知是那猫太弱还是少年的法器厉害，一击奏效，两条黑猫顷刻间便化为一团血雾。

同时，阿续已被青砚拖离至数步之外。

“他们怎么回事？”阿续视线越过血雾朝老道看去，目下已远离好几步，微弱的灯光以及老道的身影被愈发浓稠的雾霭吞噬不见。

她说着还欲上前查看，青砚不由分说将她再次拉回：“不用去了。”

阿续诧异道：“那老道也是……也是猫？为何他们身上气息那么奇怪，好像不是鬼魅。”

青砚道：“不是猫，是寐兽，那道士活不成了，被寐兽摄去心魂吃了脏器。”

阿续微怔：“寐兽？”

青砚目光淡扫一圈，道：“非天界盛产的杂碎，阿续不熟悉也正常。”

“非天界的妖兽？”阿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满心疑惑四下张望，却发现周遭的雾气竟悉数转红，血锈味也随之加重。

青砚伸手环住她的肩，轻声道：“阿续凝神，寐兽读心，血能至幻，常幻化成对手至亲面貌迷惑突袭……”

阿续听到一半，眼睛就直了：“你……你确定是至亲？”

青砚循着她视线过去，也是一愣，绵密似绸的红雾中，悄然无声出现了好几条颀长身影，最前面那位，三千鸦丝披散，身形高大而狂野，赫然就是沉奢，而他身边头顶金冠，身着雪白金丝袍服，英挺痞气的正是玄君，再往后的几人，隐没在雾中，只见模糊轮廓不辩相貌。

阿续有些呆愕，又问了遍：“你确定这是幻觉？”

“是。”

青砚肯定了一声，掰着她肩头将人扣转过来，阿续还待扭头去看，这回连同脑袋也被强行摁进他胸膛：“别看，会被迷惑心神。”

“欸，不是……”

阿续稍稍一挣扎，青砚的手直接穿过她腋下紧紧扣上她后脑，呼吸一下子闷进他胸口的衣料上，坚硬的骨链也随之贴上她脸颊，极其不舒服。

她伸手推了推，脚下却忽地凌空，她脑子停转两秒，然后彻底慌了神。

这这这，又是什么古怪姿势！

但她来不及纠结，感觉青砚正急速往前冲，而固定在她腋下和后脑的支点，显得极其随意而不靠谱，她身形惴惴，风中凌乱，赶忙双手并用朝他腰上求取安稳。

少年腰身劲瘦，被她慌乱没轻重“啪”地勒个满怀，忍不住抖了下，腰板的肌肉线条明显绷紧变硬。

“……”

“……”

“得罪得罪……”阿续呼吸难耐，声音闷在衣料间，低若蚊吟。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屏气，还有几只，吸入太多寐兽血气，幻觉会加重。”

伴着青砚的声音，阿续又听见数道“噗噗”暴溅之响，随之而来的是惨厉尖啸，含混着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叫得极是哀怨惊心。

“我、我可以帮忙。”阿续含含糊糊补了句，她觉得有些别扭难堪，又觉得青砚抱着她应付寐兽，她更像个累赘。

青砚轻声安慰道：“别担心，它们伤害不高，我速战速决。”

千真万确，即便口鼻堵在他胸口，那浓浓的血腥气仍然无孔不入渗透而来，青砚的动作太快，带着她轻巧挪转，脚不沾地，完全没有要给她一展拳脚的机会。

阿续想，青砚大约是嫌她太菜，于是只得老实当一只树袋熊挂在人身上，只是有些想不通，为何不让她看。

由于不能视物，听觉就格外敏锐，也不知青砚的武器到底是什么，耳畔只闻得利器不断破风而过，声短，势头强劲杀气腾腾，像是暗器，四面八方频频回应着“喵呜”“阿续”诡异的叫声，密密匝匝，嘈杂得有些上头。

这，好像不止几只吧，简直如同闯进猫市。

而按在脑后的手纹丝未动，似乎真如他所说“伤害不高”没有半点慌张，阿续之前觉得青砚身手“不错”，当下觉得那个“不错”可能有些辱没人家了。

但不知为何，即便周遭声音再是杂乱聒噪，隔着衣襟的鼓动声却愈发清晰可闻，阿续很不合时宜的想起少年身躯乃咒术凝成，居然还会有心跳，挺不可思议，于是将脑袋往下移了两分仔细聆听，面颊完全贴在他心脏位置，然后有力的搏动就显得格外明显。

“呯呯、呯呯呯。”

这节奏是不是太快了些？还……越来越不成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