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胭瞠目,忽而恍然大悟:“哦,前几日那异象原来真是有人历劫?还是非天界出来的?”
阿续奇道:“非天界还有人能成真神?”
“上天入地,约摸都同你们一般惊讶。”赫赫无极摇了摇扇子,冷嗤道,“那个地方出来的,便是一跃成神,本性也难改,更不知收敛二字怎么写,这不,一飞升就生事,说他一鞭子直接荡平司命府,你瞧,天界不也没把门的么。”
此时,他还惦记着阎无破刺他那句,提到天界二字,又是满目不屑。
阿续眼皮一跳:“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都说了是本性难改,两百年前天界与非天之战,那位可是好本事,一人鞭打了上边一百零八位武神,呵,真是一场暗无天日的持久拉锯战呀。”赫赫无极眸含讥讽,懒洋洋道:“你以为君上如何大动肝火,这不如今冥府也跟着遭殃了么,君上还与那恶神打了一架,不然依我看,折去的就不止是量刑司了,你别说……我被商偃那厮追着骂了两日,这都是什么事啊!”
商偃即是那被砸了府邸的量刑司鬼王——冥光君。
阿续闻言不免心惊,也终于知道玄君性躁为何,被人欺到家里来,他那暴脾气可不得好好发泄一番。
于是她特耿直地回了句:“武曲君啊,你那时别不是又去玩了?不然冥光君如何怪罪于你,这事还真是你的责任。”
赫赫无极凉凉斜了她一眼,阿续忙道:“欸欸,那你说,那恶神行事如此嚣张又与天界势同水火,怎么成神的?”
赫赫无极手中扇子“唰”地一收,又“哗啦”展开,露出另一面,雪白的扇面提着龙飞凤舞四字——我自逍遥。
他嘲谑一笑:“成神有何难么?”
“我自逍遥”四字,出自《鬼谷七篇》——寻仙寻梦终成空,无心无我自逍遥。
原本意境豁达,但放在生来福如天人的赫赫无极身上,又略带嘲意,他自甘为鬼神,倒是不知别人为成神历经艰辛,由此才说得如此轻松。
话到这里,那边的结界忽撤,阿续抬眼望去,眼神与阎无破短促碰撞,他别过头,遂身形淡去,一句话都没说便走。
赫赫无极望着阎无破消失的地方,摇头叹道:“居然就这么走了,这男人真是无趣,无趣啊。”
阿续见他也站起身,忙又问道:“那神,叫什么名字?”
“沉奢。”
赫赫无极看了她两眼,淡淡道:“他还有个名字——妖瞳,因为啊,他瞳蕴紫萤,可谓十方无极,独一无二的存在。”
“瞳蕴紫萤?独一无二?”
阿续无意识跟着喃喃复述一遍,这信息如平地一声雷,遽然将她思绪打入那片葶苎绵覆之境,黑云弥罗,枯骨更生,浸血的袍裾迎风啸歌,梦中那耀着紫芒的黑瞳越来越近,刹那又清晰出现在黑色的兜帽之下。
阿续的心似被什么扯了下,觉得不可思议:“天地之大,难说紫萤无二,也许……”
也许什么呢?葶苎花开在婆娑秘境,梦中人身处葶苎花海,黑瞳泛紫,一切恰好对上,而大鸦山那位神力暗涌的“夜修罗”,同样眸带紫芒,堪堪出现在仙劫异象后……
“你怎么了?”
随着一声清朗的声音,脑海中神秘冷艳的紫芒忽然化作眼前澄澈如泉的黑瞳。
阿续瞬间回神,青砚正躬身望着她,又问了遍:“你怎么了?发什么呆?”
阿续猝然退后一步,偏头一望,赫赫无极的位置已空空如也:“嗳,武曲君呢?”
“一桌子菜被他糟蹋了,自然走啦。”少年直起腰,目光停在她脸上,“你们说什么秘事呢?都走神了?”
“说那独一无二的……”阿续话音一顿,歪头看着他,思绪终于彻底回归现实,“北阴君同你说什么了?可有责骂你?”
青砚眉梢微弯:“阿续别担心,并未。”
“哦,那他找你何事?”
“他啊,让我别给你惹麻烦。”
阿续一怔:“就这?”
“就这。”
阿续揉了揉太阳穴,脑袋里乱七八糟,却也理清了一个脉络,于是问:“青砚啊,我怎么瞧你不像是来还债,莫不是哪位鬼王鬼将的子弟?溜来凡间玩耍的?”
须知阴冥界体系庞大,人文环境复杂,借由裙带关系来人间游玩的高门鬼也不是没有,有背景深厚者,攀得高,向天上司命求个自己喜欢的好剧本,插个队投个好胎潇洒为人几十年载不奇怪。
由此可见,阎无破专程领着苦主来,却没为难于青砚,若说他毫无背景,那就太奇怪了。
青砚当即明白她的意思,笑了笑,纠正道:“子弟算不上,不过确实同一位鬼王有些交情,还有,我不是溜来凡间玩耍,来找阿续我很认真的。”
阿续心说,认不认真她不知道,但关系户假不了。
她一边斟酌,既为人师,是否应抛开裙带关系尽责将这苗子扶正,一边向非胭告辞往来去里回。
一路上,她心里还在过着赫赫无极的话,有些心不在焉。
如果大鸦山那人就是沉奢,那当时应该不是巧遇,他甚至唤她娘子,以梦中的亲密关系来看,他们难不成是夫妻?那为何他在大鸦山不向她道明身份?
那是不是可以说,他们虽认识,但梦境中的亲密只是她一厢情愿幻想出来的,毕竟也只是梦,发生什么都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