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续心头正疑惑。
紧跟着画面切进一户寻常小院,彭英月就在这兵荒马乱的关头降生,而此时,天宁禁军兵败如山,整个京畿陷在水深火热中,没有产婆接生,只有慌手慌脚将她裹入襁褓的父亲,她这一世吼出嘹亮的第一嗓,连眼睛都未睁开,就迎来了人生第一难。
彭英月家门被破,接着是手提血刃的丹麓士兵强行闯入,利刃迎头劈砍向她父亲,鲜血浸染裹被,彭英月的哭啼之声戛然而止,快得阿续来不及反应,第二刀直接捅进了彭英月的小小身躯。
不是说循序渐进么!
“青砚?”
阿续茫然低呼一声,声线有些飘,仿佛没有真正发出声来,更没有得到回应。
更诡异的是,她想要退出窥梦,却发现这梦境如同巨大的吸盘,将她心神镬住,她暗觉不好,忙驱动灵力想要强行回到现实,但已来不及,一道道神号鬼哭之声如刺刀般横贯入耳,尖锐而剧烈,耳畔脑海只余排山倒海的嗡嗡声,视野随之骤然漆黑。
下一刻,她身体被猛地摔翻在地,鼻腔瞬息漫进浓重的血锈味。
阿续低呼了声痛,黑暗刹那裂开一道缝,光亮乍然而至,刺激得她飞快闭上眼,再睁开时,她蓦地怔住。
眼前是正滴血的刀尖,身侧是已咽气的彭英月。
——她的神识竟被拖进梦杀之中。
“……”
她一脑懵神地瘫坐在地上,咽了口唾沫,面前的丹麓士兵并未因她忽然出现而惊愕,只如杀人机器般面无表情挥刀就砍。
她来不及搞清发生了何事,已下意识地手脚并用往后连退,刀锋擦过她发丝,险险错开,她想提气遁跃,灵力却被梦杀压制得无法施展,眼见又是一刀当头而来,她赶紧扯过身旁的条凳向士兵砸去,毫不恋战地爬起来便仓惶而逃。
然而院门之外更是乱象丛生,数万丹麓大军正在暴虐屠城,满地尸骸除了军人,更多的则是当地百姓。咆哮、呐喊、哭泣在鲜血浸泡的街巷中回荡,凄厉而惊心动魄。
阿续提醒自己,这样惨绝人寰的景象只是梦,别慌,然而心中仍不免惶惑。
院子里的士兵已经追出来,她不敢停留拔腿就跑。
她窥过梦,但从未真正入过梦杀,她知道受刑者在梦中五感八识皆真,与她现下如出一辙,那么,怖梦师的神识在受刑者的梦杀中被杀,会怎样?
没人告诉过她,因为怖梦师被称为无脑又安全的职业,所以没人出过这样的意外。
这一切都有些不对劲。
“青砚?青砚!你在控梦吗?能听见我的声音么?”
她一边跑一边呼唤,到处都是丹麓军,又能往哪里跑?他们见着非己方之人都杀,她的呼唤淹没在各种混乱的声音中,并且很快陷入围追堵截。
阿续忽想到,受刑者在梦杀中一直是被厄运针对的对象,目下,她怎么藏都会被人发现,这么背……简直就是受刑者才会遭到的命运……
她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刚躲过身后被火压塌的院墙,又迎来了数名士兵追逐,无处可逃,她只得拾起地上的刀,拼死一挡。但不能动用灵力的她,不过一普通少女,以一敌众,如同螳臂挡车,利刃割破衣衫时,会有温热的血溅出,并留下清晰痛感。
她很快挨了好几刀,并不致命,她有自知之明抓着机会就逃,不死心地继续呼唤:“青砚,快让梦境停下来……”
“咣当!”一声重响,她再次挡下猛击来而的一刀时,虎口发麻,手中的兵器直接被震落,她一慌神,脚后跟被地上横尸一绊,整个人都跌在那无生命体征却尚有温度的尸体上。
她还没能捡起地上的武器,抬眸,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又高高举起……
死了,是不是就能破梦?
阿续心想,反正无路可退,不如试试吧。
她视死如归闭了眼。
铿锵!
又是兵刃相接之声,那刀没有落下来。
阿续诧异地撩开眼皮,身前已多了一道黑甲背影,正是他提剑为她挡去了那致命一击,那样挺拔凛然的气势,那样千钧一发的及时,如同神兵天降,她还没来得及欣喜,目色又很快晦暗,因为这位神兵早是满身疮痍,战袍浴血,为她挡开那一刀时,腹部又被另一把枪洞穿。
“快走!”
那黑甲男人背对着她,冰冷地丢下两个字,便又挥剑迎敌。
阿续看见了他的侧脸,震惊地张了张嘴,却发不了声音:其实,不用救我的……
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彭英月的梦杀中……
“赤云军统帅在此啊!”丹麓士兵兴奋地吼出他名字,“杀秦熠,灭天宁,取尔狗命,还我山河……”
他们的叫嚷声引来更多同伴,身负重伤的秦将军寡不敌众连连败退,看那情形,根本支撑不了多久,阿续几乎无法思考,更没有想过再逃。
“锵!”
阿续眼前刀光一闪,接着一条血线喷薄,不是她的,是来自秦将军的右臂,他又为她挡了一刀……
即便知道是梦,阿续的心还是漏跳两拍,无法淡定,余光瞥见一侧向他偷袭而去的剑时,她再不能容自己坐以待毙,抓起地上的刀,就向那士兵刺去。
秦将军侧头瞥了她一眼:“你走!”
满目赤色,声音嘶哑带着怒气。
阿续猝然一僵,她分明赐他梦杀,现下与他并肩作战,又是何其荒谬。
她思绪混乱,心情无以言表,秦将军见她杵着不动,牙关一咬,直接退到她身旁,抓着她胳膊将人猛提而起,又挥剑挡下来势,扯着她就朝一侧巷子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