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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阿续眼眸霎时湿漉,她低呼着:“疼疼疼、你快松口!”

小手轻拍着他脸颊,如果没错,她听见骨头响了。

两人的血混在一起,迅速染红她整片手背,血色映得将军眸中惨淡光泽愈发惊心,但牙关的力度不过转瞬便失了劲头,阿续这才得以脱手,那咬痕没法看,堪比兽啃。

她“嘶嘶”抽着气,却听将军短促一笑,声音沙哑,低如蚊呐:“原来……修罗血也是红色……”

还能说话?

阿续微怔,然而再看他,他的眼皮已经合上。

还是头一回,有凡人在极乐世界的迷惑下,不但扛了这么久,还咬她。

她小脸疼得发白,但很耐心为他纠正:“是怖梦师,不是夜修罗。”

将军却没了回应。

阿续盘腿坐好,单手解下厚重湿濡的斗篷扔在一旁,扯下另一只袖口的缠带,打算先处理一下伤口,想了想,又将其揉成一团帮他擦拭唇上和下巴的血渍。

将军的唇很薄,怎么擦看上去都艳红一片,妖冶又诡魅。

阿续缠完手掌后,便从腰包里抽出一卷卷轴,黑色的锦帛一抖开,另一头便滚铺在将军大腿上,却没将他惊醒。

阿续又多瞧了他一眼,嘀咕着:“才二十五,年纪轻轻能耐不小,这么长一卷,真是作孽,不过,我们还是走个章程吧。”

她打着哈欠,指尖在白牙轴上摩挲了两下,一行行泛着微光的白字便出现在黑帛上,密密麻麻如撒在天幕上的浩渺星辰。

她又连打几个哈欠,眼角带泪,视线模糊得看字都重影。

这念完得天亮了,她闷闷半晌,讪讪道:“算了……拣几处大的念吧……反正死于你刀下的,你也不见得认识。”

于是这昏暗的屋内,乍一看,和谐得近乎诡异。

将军倚在床沿边沉睡,少女偎坐在他身旁读着卷面,声音轻柔如呢喃,似在为他讲一个睡前故事,只是这内容有些煞风景。

“……宣禾十七年,攻丹麓,溺毙丹麓军三十万,斩首五万,直系刀下亡魂四千;宣禾二十年,攻钺,溺毙钺人二十万,斩首三万,直系刀下亡魂三千……”

她又念了几句,飞快瞟了眼末端那比蚂蚁还小的人名,咽了口口水:“为将者,你很成功,但俗话说,阳世奸雄,忍心害理皆由己,阴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

她说着话,又从腰包里翻出一只琉璃瓶,斑斓半透的瓶子是一只梦貘兽造型,一枚眼球大小的果子从象鼻口滚到她手心,果子圆润似珠,面上缭着一层薄雾,散着氤氲红光。

这是一颗红色的无因果。

代表地狱之刑。

阿续将其摁向将军额头,那看上去坚硬如珍珠的果子,一碰到他皮肤便破皮化水,遂悉数渗入他体内。

将军眉宇倏然紧蹙,他眼皮急颤着,喉咙里发出低沉含混的声音,似乎很难受,竭力想挣脱这无形的束缚。

阿续伸手在他额间轻抚了一下,柔声低语:“如是因得如是果,你杀戮这般重,只能承下这糟糕的梦,梦而已,别怕……”

安慰的话说来轻松,阿续头一遭为受刑者布梦时,还好奇窥过梦境,而后浑浑噩噩发了两日高热,再没了猎奇之心。

红色无因果赋予的梦杀有多糟糕呢,便是眼前杀人如麻、铁骨铮铮的沙场男儿,此刻也浑身紧绷止不住地颤抖,那是愤怒与恐惧所致。

阿续能给的安慰,便只是去握他的手,指尖才碰到他手背,他反手就捏住,这本能的动作仅维持一瞬,他连唯一的安慰也没气力再抓紧。

混沌黑暗中,那握着他的小手,寒凉的温度渐渐无法感知,少女声音依稀杳杳,她说:“诸余罪中,杀孽最重,愿尔来世生于和平,不再手染血腥……”

他嗤之以鼻,想告诉她,不染血腥又怎换和平。

可他睁眼,便入了血腥地狱,他携厄运出生,一路艰难舛途,命尽于归京后,敌军暗伏入城,里应外合攻破暄阳,又一路血洗皇宫,他的所有抵抗都是无效,最后被数剑穿心,又五马分尸,舌头被敌将生吞,头颅悬于宫墙作箭靶,残肢被数十名敌军再次分裂剁成肉泥……

感知每毫厘的皮肉渗入泥中,对疼痛的感知才算结束。

而结束只是刹那的解脱。

眨眼他又被拉入新的开始,同样带着不祥落地,却历经不一样的苦难,到最后,战场之上四面楚歌,他连战连败挥剑自刎,有人为他悄悄收尸入土,可硝烟一落,他被挖出鞭打,然后,他的皮肉筋骨被切割成块,喂了狗,黑暗中,只余疼痛和咀嚼声……

他杀了多少人,付诸他人的痛苦,报以数倍还至他身。

他清醒地承受接踵厄难,无法挣脱,这样的赎罪让他悲愤难忍,所有的恨意、恐惧到最后只余疼痛。

没有止息的疼。

疼、疼疼疼啊……

“笃笃笃——”

一阵敲门声将阿续催醒,她揉着眼,看见窗口透进的白光,又瞄了眼手腕上的十二圭珠,代表“辰时”的辰珠已泛着淡淡黄晕。

她微微愕然,竟睡了这么久。

她还靠在将军肩头,他们的手还握在一处,只是将军的手指已经冰冷发僵。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外面有人道:“将军,早食了。”

阿续收敛心神,伸手在将军额间虚抓一把,手心便多了一颗无因果,颜色已由红转白,晶莹剔透。

她将无因果装回梦貘瓶揣进包里,抓起卷宗和斗篷便从后方窗户闪出,当她踩到墙头时,将军的房门已被人推开。

紧跟着,来人发现了靠坐在床沿旁的将军,他步上近前查看,轻推他的肩膀。

“将军你怎么在地上?将军!将军?”

他心中一跳,伸手去探鼻息,指尖才碰上那冰冷的皮肤,就生了慌张:“……啊这……来、来人啊,将军他……”

战功赫赫的将军,荣耀归京不过两日便死了。

世间才经须臾,他在梦中已渡十八世。

用怖梦师的行话来讲:一梦历尽百春秋,身碎承业无量苦。

他走得表面安详,灵魂的创伤已不可言喻。

十八次的梦杀,虽罕见残酷。

但阿续未曾想,这档匆匆空投而来的卷宗,会在数日后再掀波澜。

而她打着瞌睡忙碌又艰辛的小日子,也因此岁地连震。

这第一震,发生在阿续去大鸦山出任务,她遇见了自称“夜修罗”的神秘人。

大鸦山距暄阳近百里,这原本不属于她的管辖范围。

因她这活在传闻和想象中的“夜修罗”,在城中霍霍了一整年,如今城中治安和谐得堪称宜居典范。

“夜修罗”只食奸恶,是当地百姓聊以□□的说辞,于是虽心生畏惧,但不至于惶惶度日。城中太平,阿续喜闻乐见,不过她债台高筑,于是又勤勤恳恳奔波在邻近各城。

大鸦山这宗案子,便是从其他怖梦师手里接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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