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说这话的时候总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苏芷先是不明所以了片刻,但很快在他这种眸光以及善锦姑姑皱得越来越沉重的眉梢下理解了这层意思。
但不管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总归是伸手不打笑脸人的,苏芷先是愣神片刻,很快笑道:“奴婢定是不辜负陛下和督主的厚爱。”
“如此甚好。”常乐起身微微朝她福乐福身:“那小的便先回去复命了。”
等到屋内再次只剩下苏芷和善锦姑姑两个人时,她紧紧捏了捏冷汗淋漓的掌心,不可思议的望着善锦姑姑的眼睛,声音轻上不少:“姑姑...奴婢...?”
她的模样看着十分无助,仿佛在寻求某种肯定般,小声说:“姑姑,小虞她...是小虞想我吗?所以皇上才差常公公来寻奴婢前去......”
“小虞......”善锦姑姑先是十分平静的盯着她的眼睛,不知隔了多久后才缓缓叹了口气,有几分吃力的反问:“小芷...你觉得呢?还是你以为皇上看着像个和善的人就是真的和善了?”
“他远不如表面那般。”善锦姑姑语气中十分笃定:“其实你我都知晓皇上究竟对你抱着什么想法,只不过你和萧美人本就亲近,他本来就不习惯有人对自己说不。”
苏芷呆呆在原地滞了片刻,轻声反问道:“是...是吗?”
她声音极小,也不知是问善锦姑姑还是问她自己。
其实苏芷内心对善锦姑姑说得东西一清二楚,皇上怎么会真的心疼萧虞,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罢了。
那人本来就身处高位,没人可以对他说不。
一般来说高高在上的猎人并不在意猎物到底会想什么,猎物是不是喜欢与否,他们在意的只不过是追逐猎物时期那种快感。
猎物在跳入陷阱进入笼子之前,往往都是最有意思的阶段。
高等猎食者会对弱小无助的生物产生兴趣,但也仅限于此了,可以随时弄死也可以随时吃掉。
善锦姑姑坐在床边,吩咐她:“宫中的一切都是皇上的,不管是人还是物,是你也好,是我也好,是内三宫随随便便的一个,是尚膳监中随随便便的一个,不管什么东西,只要还在宫里边,就还是皇上的。”
她又缓缓叹了口气,说:“小芷,你是聪明人,也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莫要同皇上过不去,也莫要同自己过不去。”
隔了一阵,房门再次敲响,这一回是善锦姑姑吩咐熬的退烧药端了上来。
苏芷一边端着半凉的碗喝药,一边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善锦姑姑,奴婢知晓了。”
“等奴婢病好之后,便带着吃食去钟粹宫探望阿虞。”
或许这么说的目的并不准确,苏芷心里头也知道皇上到底打得什么主意,但这或许就是皇上愿意看到的局面。
他想要自己这么说,也想要自己这么做。
苏芷在这一瞬间想到了肖延年好几次,但一时间却怎么都难以想到面对这种情况是他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最终确毫无意外的意失败告终。
是了,这里是皇宫,那个人的话难以忽略,那个人的话也难以拒绝。
她朝着欲言又止的善锦姑姑扯了扯唇角,做出一个看上去很是正常的表情:“善锦姑姑不必担忧太多,奴婢不会闹出什么事的。”
最坏的结果也无非是永远留在这宫中。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融在一起,最终善锦姑姑盯着她的眼睛,缓缓闭上眼叹气道:“小芷...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并不希望你出什么事。”她接过苏芷手中的药碗,说:“你知道若是去钟粹宫会发生什么,我一开始就知晓你不愿留在宫中,可比起困在里边,我更害怕你丢了性命。”
说到这里时,她声音有些哽咽:“我以前刚入宫的时候,也是抱着想方设法出宫的念头,就跟你差不多。”
“所以事到如今,我总能在你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她语气到这里时一滞,接着道:“但有时候,我却觉得我女儿也该是这么大的,可是小芷,在这里很多东西对我们来说,都是无能为力的。”
苏芷今日实在是有些难受,听着所有人的话都不太想开口,她听到善锦姑姑这番话时,微微点了点头。
“小芷...”善锦姑姑眼中也浮上一缕泪光,轻声说:“对不起,我什么也保护不了。”
什么也保护不了......
苏芷听起来总觉得有些吃力。
甚至是格外沉重的话了。
仿佛拼尽全力却仍别无他法。
就像是曾经错过了什么东西一样,但她知晓不管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种私事不该问的便不该问。
她微微愣神,视线在善锦姑姑身上停滞片刻,故作轻松道:“姑姑,你放心,我知道分寸的。”
隔了片刻,她还是添了句:“有些事过去了,姑姑便莫要自责了。”
善锦姑姑显然是因为她这没有来的话先是停滞了片刻,但很快反应过来,表情瞬间僵硬。
大概隔了几息,她抬眼笑了笑,轻轻点头道:“那我便先去御膳房了,你安心养着,我每日会来找你。”
苏芷往上坐起了些,点头笑道:“嗯,那奴婢在病好前便要先麻烦姑姑了?”
“那好。”善锦姑姑把已经凉的透透彻彻却没动上一口的饭菜收拾好,提起食盒说:“你今日还未曾进食,我稍后就让人给你送来,你好生保重身体,不管发生了什么,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不提还好,这一提到吃食,苏芷也开始有几分饥饿,她轻轻点了点头;“多谢姑姑提点。”
说起来却也的确是事实,不管变成了什么模样,不管遭遇了什么东西,她总不能死在深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