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见黑的发,绿的叶,以及背景中天空中的窃蓝。
将画展开之后,他看着那荷叶,想着背后的脸。
很多时候,他其实不敢这么做。
只因转瞬的爱恨实在在看过太多,所以他只能将一瞬定格,雕琢出最令人深刻的那一面,而这一面不会有欺骗。
他还记得听到天生桥下的故事,感叹英雄未竟事业的惋惜,所以才想要试试,可佛像并非鸟兽花草,灵性,佛性,人性缺一不可。
他看过无数张脸,转换无数后,画面定格。
一枝淡贮书窗下,人与花心各自香。
就在这一段时间,南山村发生了一件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的事情。
有人在南山小溪之中看到了桃花鱼。
有记载:桃花鱼出叱溪河,桃花开时始见,有红白二种,花落后即无。
而其出现时间往往与桃花相伴相生:以桃花为生死,桃花既尽,则是无物矣。
这在南山并不常见,因此也算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在她卧床的这段时间,柳叶也经常来看她,一来二去,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加亲密了。作为一名釉下画师,她对一切美的东西都有自己的执着追求,因此她便拉着蔺北一起去找这所谓的“桃花鱼”,想要将它画下来。
她们两个坐的是七叔的船。
在船上,柳叶绘声绘色地说道:“传说啊,昭君出塞合婚前返故里探亲,怀抱琵琶,就坐在叱溪河上的小舟上。弹奏一曲琵琶行之后哭了,眼泪便成了桃花鱼。”说完她不由地感叹一声:“多美啊!”
蔺北仔细思索:“可是传说中,昭君不应该是落雁嘛?”
“……”柳叶黑线。
“哈哈哈哈。”七叔大笑道:“其实都只是人们期盼的传说而已。”
柳叶不服气:“那这湖面上出现了桃花鱼不会也是传说吧?”
“有可能。”
“那——那——”柳叶有点不相信:“有人看到过的。”
七叔笑了笑:“有哪个传说不是自称曾经被人看到过。”
柳叶听到这话不由得泄气:“难道现在就让我们无功而返嘛?”
“那也不用。”
七叔站起来,常年的捕鱼生活让他的身上铸就了一层铜色,他摆动了下浆:“好不容易离传说最近,怎么能无功而返了?”
柳叶立即喜上眉梢。
蔺北与她相视一笑,见七叔解了系在岸边的绳子,提醒道:“小心坐好。”
“恩。”柳叶立即乖巧地坐好,看七叔解了船上的绳子,小船便开始慢悠悠地离岸而行。
和七叔谈论了几句之后,蔺北转身问柳叶,那些瓷器做的如何了?
蔺北打算订购一批瓷碗和瓷杯,因柳叶家里就是这个行当,因此直接和她交接的。算起来,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月。
柳叶来的时候害怕旅途无聊,因此特意带了一些果子和点心,心情极其欢快地放在船上的一张小小的桌子上,闻言鼓了鼓嘴:“哪有那么快?且等着呢!”
蔺北不懂这个,问道:“大概还需要多久?”
柳叶歪头一思索:“做起来倒用不了多久,只不过我爹爹最近北上兜售那瓷器了,他没在,所以我也没办法。”
她露出了一个略微有些无奈的表情。
蔺北当初告知订购的时候倒是也没有说特别着急,此刻也就问问,闻言便点点头:“好,那等他回来再说吧。”
柳叶似乎有点不想多言这个话题,撇了撇嘴点点头,和七叔继续说着桃花鱼的话题:“七叔,您在这里待了过久啊?有没有看到过这桃花鱼?”
七叔和她们两个面对面坐着,仰靠在后面,皮肤黝黑,带着黑土地的颜色。听到柳叶这样问,他摸了摸他的胡须,笑答道:“待了多久?想不起来的那么久。”
“想不起来的话就使劲想咯。”
“小丫头。”七叔忍不住哼了一声,拿起他那已经磨掉皮的葫芦喝了一口说道:“想不起来有什么好想的。这世上很多事情,就如同这桃花鱼一般,可遇不可求。”
柳叶伶牙俐齿,思路清晰地回复道:“也就是说,您没有看到过桃花鱼咯?”
她这般伶牙俐齿,直白地回复,将七叔气的够呛:“现在不是遇到了嘛?”
柳叶拿起一块点心,捧着脸,笑眯眯地说:“可是我今年十五岁便有缘近距离接触到桃花鱼,您可是在这里五十多年,才遇到呢!”
七叔知道柳叶的性子,可以说他是看着柳叶长大的,所以听她这么说倒是也没有生气,瞪了一眼又笑了,有点无奈地喝了一口酒,仿佛感怀般说道:“你说得对。有太多期盼,我还没有看到。”
柳叶一贯口无遮拦惯了,此刻突然见这位常常笑呵呵的老人突然感怀起来,不由得问道:“七叔,是偶书哥的事情嘛?”
七叔摇摇头,只笑笑:“都活了大半辈子了,有什么没见过,一切顺其自然即可。”
蔺北原本一直在静静地吃着点心,听着这一老一少你来我往的谈话,想起了邻里间听到的那些关于刘偶书的相关事迹,见他们两个突然静下来,她也睫毛微敛,沉默了一下,望着四周的江面,突然说道:“传说桃花鱼对环境和水质要求极高,能常年看到桃花鱼的地方不过两、三处,能有机会看到桃花鱼的地方也不过十几处。而南山南临山地,北望远洋,按理说也是一个桃花源处,却迟迟没有桃花鱼出现,想来应该是气候不适。而今此处已经有了桃花鱼的传闻,这难道不一件好事嘛?又何必感怀。”
恰巧此时,水流由缓如急,小舟也跟着转了个弯,眼前出现了高高的芦苇枝,大约有人的个头那么高,挡住了前行的视线。
而远处,白茫茫的一片,海天交接,看不清界限,只有悄悄露出的春意将这苍茫之地染上了一片片绿色。
道由白云尽,春与青溪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