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灯光突然跳动了一下,火舌顽皮,却仿佛被制约了似的,连带着烛光越来越小。只偶尔突然跳动了一下,发出“啪”的一声。
桌前坐着一人,手执卷书,见火舌跳动,伸手去拿小小树枝扶了扶那倒在一旁的灯芯。
看着那灯芯,他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突然将书放下,拿起毛笔来。
七叔夜里起来方便,从门缝里看到刘偶书房间里还在亮着,便提着灯笼走进来。看他在纸上写着什么,不由得念了出来:“夜下灯芯知笔意,何逢桃花解人愁。”
他那张有些沧桑的脸不由得皱了起来,丝丝吸气。
于是他顺势坐下,问道:“最近几日怎么了?”
刘偶书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听说近日县令不在,外出拜寿了。”
七叔“嘿”了一声,笑道:“你又不是不知他的德行。只要他想,日日祝寿都不是问题。孙子当惯了便站不起来了。”
此刻夜间,他出来方便,没有带旱烟,着实有些心痒难耐,说完只好舔了舔嘴唇。
刘偶书没说话。
七叔那里不知道他心中所想,继续说道:“你既已离开衙门,便不比再担心了。怎么?你在时难以实现自己的抱负,难不成离开了,他们就意识到了。”
刘偶书顿了顿,开口道:“我一直以为树挪死,人挪活。”
七叔笑道:“可你别忘记了,你是樵夫。在你手上,树挪动的时候,就是被砍掉的时候。”
刘偶书看向自己的手,一介书生气,如今已经变成了手上的茧。
七叔见他继续沉默,叹了一口气,说道:“刚看你灯下写着什么,还以为你是在灯下绘美人,没想到是在想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这些有什么用?你也老大不小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后两个不行,尝试前两个也未尝不可。”
刘偶书完全没有这方面想法,此刻听到七叔这么说也只苦笑道:“家徒四壁,满腹不合时宜,还要拖人下来嘛?”
“你这是什么话?”七叔看他这样子就来气:“一身男儿气概,何患无妻?”
“你有话就说。”
“上次来的那位姑娘……”
“我和蔺北姑娘并无多少瓜葛,你不要胡思乱想。”
“我又没说是她。你看,你自己都说了出来。”七叔笑出了几分狡黠,见他沉默不语,摇摇头,拿起自己的灯,准备走,低头一看,笑了:“酥油灯芯开花,看来明日是个好天气啊!”
天气第二日果真晴了起来。
酥油灯芯开花是老一辈人观察天气常用的办法,代表第二天的天气很好。而酥油是从牛奶或者羊奶的油脂中反复提炼出来的,酥油灯就是用酥油作为燃烧源的油灯。
如今来看,古人诚不欺我也。
而随后,那天气便一路晴了过去,破开了寒冷,迎来了春日。
虞子野的伤也慢慢地好起来,只是为以防万一,还是得休息一段时间。
柳叶的父亲前段时间出去,现在也北上归来,有了时间来制作他们的瓷碗和瓷杯。蔺北订购的有些多,心里也有些忐忑和激动,便叫了谢青容一起去帮忙拿。
谢青容交叉着胳膊靠在一棵歪脖子树上,问道:“就我们两个?”
“嗯。”
他讨价还价道:“我觉得我们两个应该拿不下,你不是说你定了很多嘛?不然……我们找人帮忙。”
他想的倒是挺美,蔺北掰着指头分析道:“买各种用品都将钱用的七七八八,如果再找人来,又是一笔花费。我本想请子野帮忙,但想着他没完全好,这才作罢。”
她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谢青容自然没有话说。蔺北看他的表情,试图勾起他的热情道:“等事情办完了,给你做一份好吃的,卷耳嫁肉,紫苏炒螺,泥胡菜……”
谢青容向下瞥了她一眼:“一份不够。”
“嗯?”
他整了整衣服,手背在后面的悠悠向前走去:“起码多来几份。”
蔺北一愣,然后轻轻笑了。
然而等蔺北到了柳叶家里,这才发现自己想多了。
“你以为做瓷器是编灯笼,一会儿一个啊?”
说这话的时候,柳叶的面前放着一个正在描彩的瓷器,上面的荷花刚刚出了个叶子,还有一多半没有画完。
这个一向活泼的姑娘此刻看到面前的图案,目不转睛,和平日不同,此刻的她安静地犹如一副山水画。
蔺北看着柳叶早已摆好的,等着蔺北带回的一部分的瓷碗瓷器,忍不住伸出手来触摸。光滑如玉的瓷面,上面点缀着一点点山水,花鸟,很好看。
如此好的技术,真是难得。
蔺北不由称赞道:“柳叶,你们父女两个的手艺真好,真厉害。”
柳叶可能是这种夸奖听惯了,闻言“嗯”了一声:“喜欢嘛?”
“当然。”
谢青容悠悠说道:“你不觉得提醒你找到他们的谢掌柜也很厉害?”
当初蔺北并不知道附近瓷碗那家如何,谢青容提了一句,蔺北这才找来。此时她倒也不吝夸奖,答道:“自然。”
她将一大包瓷器抱给谢青容:“既然你如此厉害,能者多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