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北看了看,又极快地看了他一眼,但其实连他的神情是什么样都没有看清。
她微微弯了身子,将酒壶拿过来。
她仍然没有看清谢青容,只低着头,抱着酒壶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你等我。”
然后就重新冲入雨幕之中。
小镇之上,最好的酒是娘家酒坊。
当然也是最难得到的。
蔺北之所以知道老板的酒是娘家酒坊,自然是因为娘家酒坊的酒有特殊之处。
这酒是用糯米制成,闻起来不同于其他的酒,再加上娘家酒坊秘制的配料,有一种香甜之气。
蔺北常年与山打交道,再加上多年草药熟记,山上的一草一木,田间的各类作物,她容易辨认的很。
此时雨大,娘家酒坊处的人肯定不多,但相应的,去那里的每一步路都将会无比艰难。
雨水从上空冲击下来,带着劲道,一下一下砸在蔺北的头发上,才出去不到几步,她身上就已经全湿掉了。
蔺北无暇顾及。
娘家酒坊离这里不算远,毕竟都是同一个小镇,但蔺北还是用了半炷香的时间才到。
酒坊的伙计阿柒很惬意地靠在酒桶旁边,欣赏雨水打击在地面上,又立即露出气泡的过程。
每当下雨的时候,就是他最闲适的时候。
因为气候原因,小镇上每次下雨时间都有些长,所以买酒的人会在这几天急剧减少。
除了极个别酒灌子耐不住寂寞,连下个雨都等不及。
瞧。就是眼前那个。
来人已经完全是一个落汤鸡,头发湿透了,站在脸两侧,乌发更加对比出脸色的惨败。
似乎有些冷,她还打了个啰嗦,紧了紧手中的酒壶。
站在屋檐之下,她的嗓子有些低哑的出声:“还有酒吗?我这里……有钱。”
她一开口,阿柒这才反应出她是个姑娘。
她估计是害怕他将她当成乞丐,所以才加上这句话的吧?
阿柒竟然发现自己的脑海无比清晰地闪过这个念头。
他看了看她直哆嗦的身体,有点于心不忍,原本想偷偷懒说没酒了,现也打消了这个念头。打酒之后想劝她要不要去后厨烤烤火暖暖身子。
她轻轻地摇头,露出有些细白的牙齿,和脸庞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不用了,我得回去了。”
她又接过酒壶,道谢一声,就重新冲进了雨幕之中。
阿柒常年待在酒坊,酒坊生意又好,他自认识人无数,酒灌子见过不少,他一眼就看出这女子并不怎么喝酒。
而他在小镇上这么多年,也没见到她,想来她应该是远嫁于此吧。
这姑娘看起来文文弱弱,温顺而又知礼节,她那丈夫却让她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仍来打酒,可见也不算多好。
这些酒灌子!
酒坊的阿柒不由愤愤地暗骂道。
蔺北冒着大雨冲回“过客居”的时候,谢青容还在原来的位置,没再继续雕刻。
他丝毫没有任何不适或者是东张西望,而是静静地手执一本书,未挽起的长发就那样柔顺在散在美人靠和肩上。
专注得丝毫未移开目光。
蔺北像是从雨幕中被扔出来一样的时候,就看到这副画面。
雨水滴落在她的身上,有一股风雨萧瑟和沉重感,看起来有些狼狈。
而他却静静地,低头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册书,侧面优雅的轮廓泛着玉石一般温润的光泽,看起来并无任何不适,也无任何好奇。
见他如此专注,估计又一会儿才会去搭理她吧?
蔺北也不打扰,抱紧酒壶,笼在衣服里,像是一个可怜的小猫,双手抱着腿,蜷缩在酒楼的一侧。
这一待,又是半炷香。
蔺北头脑里面昏昏沉沉,无数的东西就如同这大雨打击着地面一般,冲进她的脑海。
父亲坚毅的面容,那棵千年银杏树屹立不倒的身姿,谢青容从容不迫,手执书卷的样子,以及虞子野胳膊上,那一个“囚”字……
她感觉头有点痛,有些难受地在胳膊上蹭蹭脸,却无意中碰到了手。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头似乎在发热。
也就是在这时,她迷迷糊糊地睁眼,见到的是一袭白衣。
是谢青容!
她大脑不甚清楚地想,然后果真见到他半蹲下来。
他挑了挑眉,似乎有些疑惑和惊讶,但没说话。
蔺北动作极其缓慢的,从怀里拿出那个酒壶,递给他,轻声地,像是小孩子展现自己的玩意儿一般:“有酒喝。”
谢青容不由得暗想着。
他从蔺北的手中接过那壶酒,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目光微垂,微微挑眉,开口道:“小丫头,你想要什么?”
在最一无所有的时候,他想不到还有什么能给这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