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敛目轻晒,浑不在意。只摩挲着指上碧玉的指环:“老爷预备如何?”
罗妈妈道:“这消息应是刚到世安阁。”
张氏沉吟片刻:“那便打一顿,都卖了吧!”嫡长女受了这样的委屈,于情于理这些个下人都该受到处罚。尤其眼下老爷已然知晓,未免老爷还要操心内宅之事,她自是利落处理。
末了,又是笑着:“不过,这狠厉不容人的名声,还是要落在安若头上。”
罗妈妈领命离去,心下转过一句:这样柔弱堪怜的主子,便是狠厉的名头传出去,怕也没人信。
然张氏未必不知,只是这些与人不利的名声,总归要落在安若小姐头上,罗妈妈也不必多嘴。
罗妈妈自去碧江院提了三人,院中安若小姐道是行走一日身子疲累,不曾露面。提来的三人,茶花梨花两个丫头倒好些,哀求一会儿便认了命,周妈妈却是杖责二十后又堪堪跪在静安堂前。
张氏眼皮微掀,眼色懒懒地递过去:“她不用你,你还有什么用?”
周妈妈不顾身后疼痛,满身狼狈,一头猛地磕在地上:“求夫人给奴婢一口饭吃。”
张氏嗤笑了声:“你去求她,也算你有些脑子,来求我?”说着睨一眼罗妈妈,眸色已是不耐。
罗妈妈当即示意身后另两位妈妈将人拖走,周妈妈仍想抗争,到底是抗不过。
她何曾没有求过安若,可她实在不知,明明安若一贯依赖信重她,不过几日的功夫,忽然她就落得如此下场。甚至她痛哭哀求,安若都似没有看见一般。
难道,都是报应不成?
念头一起,周妈妈整个人的气势便弱下来。寄人篱下,何等艰难,又有几人能抗住当家夫人的威逼利诱?
她不过求生而已。
是啊!她不过是求生。
这念头激得她忽然又大叫起来:“奴婢有用,夫人,奴婢还有用!”
随后,不必张氏言明,罗妈妈便将人放了,令她近前低语。
……
春雨淅沥,微风乍起,石竹探身将安若身后的轩窗关上,免得风雨掠进屋内。
安若拎了毯子,同石竹道:“咱们去外头坐着。”
从前那一世,她日日困顿在这屋子里,满屋子皆是苦涩的药味。现下,她喜欢这样清冽干净的味道。
石竹搬了躺椅搁在屋檐延出的亭下,院门敞开,安若躺着便可一眼望见流动的河水,和河对岸的梨林。
石竹与石榴也一人搬一个杌子坐在安若一侧,主仆三人难得有这样怯意的光景。
石榴双手托着圆润的脸颊,眸中憧憬:“若是对岸的梨花盛开,那才是一副盛景。”
石竹道:“梨花的花期未至,现下这时节,桃花应是开了。”
石榴侧过脸:“姐姐喜欢桃花还是梨花?”
“嗯……”石竹沉吟着,忽然凝向院中的石榴树,笑道,“我喜欢榴花。”
石榴扬了扬下颌,亦是忍不住笑起。
安若听得她们两人笑谈,本是听着雨声闭目养神,忽的在那一句“桃花盛开”里,想起另一桩事。
桃花盛开,那便该有桃花宴。
而桃花开的最好的院子,在公主府。从前四公主便曾办过一场桃花宴,据说满京城的王公贵族都曾前往。这帖子自然也曾下到定国公府,只是那时,张氏照旧用她身子不适,自作主张替她推脱。当她知晓,为时已晚。
这日子……
安若蹙了蹙眉,这些时日久远的细枝末节,她委实不大记得。
安若撑着身子坐起,侧首望向两人低语:“这几日你们两个小心探听着主院的消息,尤其注意张氏哪日出门,可有帖子下到府上。”
两人神色一紧,眸中满是疑虑。
安若又道:“可记得往年公主府曾办桃花宴?”
两人俱是点头,石竹随后低声道:“小姐今年要去?”公主府的桃花宴办过几次,小姐却是一次也未曾去过。
安若低低“嗯”了一声,并未做解。现下还早,她自己都不够明晰,也不好同她们解释。
安若打定主意从定国公府跳出,归于何处却是并未思量好。且她从前也并未见过几个男子,这样人数众多的桃花宴,她正该去。
数日后。
石竹同石榴终于七拐八拐探着消息,说是桃花宴就在次日。
原本石竹同石榴是极难从主院,尤其是静安堂探着消息。然近两日,京城最大的绸缎庄和胭脂铺一道登门,送上最好的料子和脂粉。
静安堂撬不开口子,石竹便花了大价钱从那胭脂铺的掌柜口中探听了大概事宜。
“花了多少?”安若眼含笑意。
石竹手指紧了紧,似有些难以启齿,顿了顿才伸出五根手指来。
安若轻笑:“五百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