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定国公府正门旁便有两道侧门,静安堂所在后院主院亦有一道门,唯碧江院所在,在梨林对面,围墙后头并非正街。然早年间,定国公为了便宜安若出门,生生在梨林一侧辟了一道门。
两人自这道侧门而出,也免了众人皆知。
待到当铺,周妈妈将夜明珠拿给掌柜,那掌柜眼珠子登时亮起,而后赶忙敛下,佯作寻常道:“不知二位贵人预备死当还是活当?”
周妈妈站在前头,张嘴就要说活当。毕竟这东西入了当铺,若是活当还能他日收回。若是死当,当铺转手卖人,他们便是一点辙都没有。
偏生站在后头的石竹嘴快,迅速开口:“死当。”
周妈妈脸色再是收不住,猛地转身睨一眼石竹,压低了嗓音与她道:“这是御赐之物,怎能……”
石竹尤似未觉,只坦然回应:“小姐说了,她手上没有银子,又太多地方需要银钱,还是死当换的银两多。”
“小姐在深闺,哪会需要……”
“周妈妈。”石竹忙握住周妈妈的手,也一并阻住她的话。“小姐说,茶花与梨花年纪大了,也该许个人家,即便是配给前院下人,也该备些银两。”
茶花梨花亦是小姐身侧的丫头,是小姐寄居在定国公府之后夫人特意拨来,年纪上确实比着小姐大几岁。
然这不是要紧事,周妈妈迅速反驳:“此事自有夫人定夺,小姐尚未出阁,怎能操办此事?”
“操办是不能操办,可银两总要废些。”石竹道,“小姐还说,您曾经照顾小姐的阿娘,现在又照顾小姐多年。小姐想着换了银两也能给您在外头置一个宅子。”
周妈妈张嘴便要推拒,可在外头置办一个宅子须得多少银两她是清楚的。若非主子开口,她们这辈子想都不必想。然小姐忽然提出,心思到底在一刹那摇摆。
这间隙,掌柜忙多问一句:“二位可想好了?”
石竹迅速开口:“想好了,我们死当。”
二人揣着银票回府时,周妈妈一颗心仍是惴惴不安,这银票像是裹着一团火,灼烧着她的心口。
若说在外头还有一丝动摇,回到这偌大无处可逃的院子,她瞬时便清醒过来。这事,须得立即禀告夫人才是。然今日不知为何,碧江院总有些琐碎之事要她办,一会儿是小姐想喝她做的粥,一会儿石榴缠着她,问她绢帕上的针法如何修正。一圈忙碌下来,天色已是黑透。
碧江院内。
明亮的烛火映照少女的脸颊,橘色光晕晃动,要面色苍白之人也显出生机。
安若掠过敞开的轩窗凝望高处悬挂的月牙,轻声问:“周妈妈呢?”
石竹应声:“周妈妈说她身子疲乏,已是睡下。”
安若唇角扯起:“真睡了?”
“不曾。”石竹道,“奴婢看见她往主院去了。”
安若不由失笑,真当她是傻子,这样拙劣易被人戳破的由头,怕是都不曾动脑子。也对,她从前便是个傻子。
安若收回目光,望向石竹:“这事你可与别人说过?”
“昨夜小姐叮嘱过,奴婢连石榴都没有说。她今日琐碎之事找我,我也一应推给周妈妈。”石竹说罢,又是蹙起眉,“不过奴婢还有一事不懂。”
“嗯?”
“小姐当掉夜明珠,只是不信周妈妈?”
“自然不是。”安若顿了顿,望见石竹脸颊肿胀还未全消,“对了,昨日有件事我还未同你说。”
“谢谢你挡在我前面。”
“石竹,你替我平白挨打,总有一日,我会让你打回来。”
“小姐?”石竹不可置信道。这事落在她们这些丫鬟眼里,实在寻常。尤其,二小姐又是那样的性子。她若不上前挡着,小姐这样的身子怎受得住?
她挡了这一掌,实是她的本分。
不妨小姐又道:“这次是我没能护着你,往后这样的事断不会发生。”
“小姐……”石竹唇瓣微张,眼底忽的有些潮湿。
安若抿唇浅笑,眸底似有星光闪烁。“你护着我,我也应护着你才是呀!”
石竹紧抿着唇重重点头。
彼此念着,这样的主仆才算长久。然同一片月光下的静安堂,却是幽暗寂静。光影矗立,只打出人面尖锐的棱角。
杯盏落地,瞬时击碎一室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