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若愣了下,漆黑发亮的眸子蓄些迷茫:“母亲,陛下赐予我,我……我不可送人么?”
“这……”张氏一时噎住,倒也没人将这话说在明处。
“哎呀!”张姨母上前一步,目光不舍的从锦盒上移开,再瞧着安若哪还有方才脸面被踩在地上之感,蓦地就添了亲昵,“陛下既已给了若儿,自当若儿随意处置,不说赠人,卖了又有何妨?”
“妹妹!”张氏猛地瞪张姨母一眼,“这话岂能乱说?”
张姨母轻哼一声,坐回一侧的位子,安姑母见情形僵持,便道:“宁儿便收下吧,总归是你姐姐的好意。”
张氏握着锦盒,想着今日筹谋全都白费,恨不得立即丢开,偏几双眼睛瞧着,又只得生生忍住。
“咳,咳咳。”安若掩住唇轻咳两声,身子由方才的略见虚软,又添一丝柔弱。
再者,她本就因常年卧榻身子单薄,这时张氏忙亲自搀扶,又与侍女打眼色:“若儿身子不好,便不要逞强。快些送小姐回去,”一面又是叮嘱安若后头的周妈妈,“好生照料着。”
安若亦不强留,当即离去。
随后,安宁也寻了个由头离开。小辈走了,她们年长的说话倒便宜些。只张氏满腔愤懑,无处发泄,终究化作若有似无地轻喟。
张姨母看不懂张氏这一声叹,什么石榴树多子多福亦是与她没什么相干,倒是方才那夜明珠,勾得人心发痒。
她身子侧倾,忍不住打探:“我早前便听闻,多年前安若得赏,珍宝玩意儿一箱一箱往她院子里抬,难不成竟是真的?”
张氏心底攒着火,一时没应,只不着痕迹探了眼安姑母的神色。安姑母不同于张姨母是她的亲姊妹,她是安宁爹爹的亲妹,亦是安若爹爹的。这立场,一直不偏不倚。
是以,有些话不好说。
张姨母这端依是顾自咂摸着:“我看多半是真的,要不,能随意就拿出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来。她那神色,竟似是不知这夜明珠是宝贝。”
眼见得安姑母的脸色陡地沉下,张氏忙打断张姨母:“妹妹!”
安姑母起身,沉声道:“便是有,也是兄长与嫂嫂以命换来。”说着,起身径自离去。
张氏忙紧赶着相送,心内念叨着她这个妹妹,嘴快是可拿捏的点,却也是碍事。遂一面走,一面一声声往回找补。直送到正门前,安姑母的脸色才算好转。
不成想才将人送走,乍一转身,身侧之人便来禀告:“夫人,安宁小姐拿着那夜明珠气冲冲的往碧江院去了。”
张氏一颗心又是吊起,急匆匆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瞧见安姑母上了马车,只留下两行车轱辘印记。
身侧之人见她神色平复,折回静安堂,不解道:“夫人,咱们不去了?”
张氏轻晒一声,乜斜了身侧之人一眼:“两姊妹拌嘴,有什么好管?”
碧江院。
安若回到内室,坐在轩窗旁的窄榻之上,摩挲着白玉杯温热的鼓腹,时不时轻抿一口茶水。这样的闲淡,那一世,她一生不可得。
外头疾风掠过,石竹走近将窗子关小些,却还是留了窄缝。正擦拭屏风的青衣少女瞧见,忍不住打趣:“小姐就是贪凉,姐姐还非要纵着。”
石竹嗔她一眼:“那你过来,我看你留不留。”
安若瞧着她们说话,忍不住唇角扬起。屏风处的少女,唤作石榴,与石竹均姓石,却非姊妹。
起初,石竹是府上收留的孤女,她说她叫石竹。再收留比石竹小几岁的丫头时,娘亲索性瞧着院里的石榴树,说往后就叫她石榴。
不过时日久长,两人处的倒比她和安宁更像亲姊妹。
思绪间,安宁带着身侧两个丫头不由分说闯入碧江院,直入内室,怒目圆睁,抬手便将手中一个圆滚滚的东西砸在安若面前。
那样硬的东西砸下,地板见了裂痕。差一寸,便砸在安若足尖。
东西滚过安若的裙摆,滚过桌角,最后消失于众人眼中。只是事发突然,众人也无暇在意夜明珠滚到何处。
安宁张口便是厉声呵斥:“安若,你少在这假惺惺的,谁稀罕你的东西?”
“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十年前的圣旨到现在还能作数?就你这副身子,怎么入主太子府,怎么母仪天下?”
“安若,你能活到那一天吗?”
安若默然轻叹,真是杀人诛心。
从前她是眼盲心盲,只觉得安宁比她年幼,应该多多谦让。现下看来,这样句句戳人心尖软肋,哪是无知幼女?
且安宁,不过小她半岁。
安若眼皮微掀,掠过下意识挡在她身前的石竹,眸光淡淡:“宁儿,你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