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画完了十只仙鹤,里柿长舒了一口气。
临摹悯之的画着实有些难度,他的画法与裴沧山所教的画法略有不同,下笔时,两种画法总是会混淆合一,搞得两不相像。
且他笔下的仙鹤,即便是草图亦有奇妙的神采,丹顶白羽,利落清明。里柿笔下的仙鹤则有点懒散,垂目低首,仿佛飞得也不那么情愿。
不过勉强能看就行。
带着她的十只闲散仙鹤,里柿到了行苑。行苑是内宫西南角的皇子居所,悯之还未至弱冠,故而一直在此居住,除了侍奉的宫人鲜少有别的闲人来往。
里柿刚入行苑,便见得悯之在殿内的身影,好像正在喝药。
“咳咳咳……”
似乎是被呛到了?里柿听见他咳了一会儿,给他喂药的宫人却没有停下来,不知道在急什么。
她慌忙进去,发现是个陌生的小宫娥在给悯之喂药,见他呛得厉害方才极不情愿地搁下了药碗。悯之用手巾粗略擦了擦下颌,让小宫娥不必再喂,与里柿道:“来了?”
“嗯。”里柿与他一笑,将十只仙鹤铺平放于案上,“还你的,十只。”
悯之将它们细细瞧了一遍,皱眉道:“水分颇重。”
水分哪里重了?这都是她花了一晚上悟出来的好不好?里柿拉着嘴角想,她从前念书都没这么认真过。
“祢笙姑姑呢?”里柿四下瞧了瞧,“今日怎得不见她?”
她说着瞧向剩余的半碗药,只见上面浮出腾腾热雾,用指背轻轻一碰,都叫她烫得一哆嗦,喂药的小宫娥好像都没注意到。
“她还有别的差事。”悯之眸子一抬,答得漫不经心。
他膝上盖着的丝绵毯子亦没有换过,上面还有昨日画鹤沾上的墨迹。约莫是祢笙姑姑不在,其他宫人都在敷衍了事。
里柿蓦地心中一刺,好似自己失去了什么一样难过。
前世他在宫中最后的日子是如何过的?目视她与稷言欢好,直到躯体逐渐木僵无力,一点一点缓慢死去……不,里柿连想都不敢想。
现在她在这里,绝不会让他再受同样的苦楚。
“六公子,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里柿坐到他身侧,抬起澄澈的眸子傻笑道,“画府的事情实在太多,我脑子里快要堆不下了,每每还有前辈催我画这个画那个……你能不能与师父说说……把我给调出来?”
她若在行苑,一定能照顾好他。虽然有的时候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但一想到别人让悯之喝那么烫的药,她就急急地想到他身边来。
然悯之听罢,思忖了许久都没有给她答复。
不知是不是又让他瞧出了自己的心思,里柿琢磨着如何解释,正当这时候,便听他道,
“以后你每日最忙的时候就来行苑,若有人问起,便说是我让你来这里临摹古画。”
他说着,指了指书案旁的白瓷卷缸,“里面的画皆可以随意取用。”
“好耶!”里柿高兴得声音也高了两度,“你果然最好了!”说罢即刻俯身将他拥住了,把悯之吓了一跳。
里柿也吓了一跳,她忽而想起来自己现在是成阿觅,然她的脸现下正贴在悯之的下颌处,他的手亦僵在半空中,二人的身子皆不大舒适地紧绷着。
嘶,完蛋,她给忘了。
悯之的下颌冰凉,然她的脸颊滚烫,好像分出了一条模糊的、正在相互侵染的界线。
她听见悯之的心跳亦变得愈发张皇,好像鼓点似的,与她激烈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恍惚间如同回到了踏枝书院,他们扣着对方的手腕数数,到最后她总会数混淆,辨不清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里柿赶紧抽身,“抱歉……”
幸而这时候方才给悯之喂药的小宫娥进了来,将她后面的话拦腰截断了。小宫娥与悯之道:“六公子,沈太医前来请脉。”
她说罢,只见沈道搁着药箱来与悯之请安。里柿亦借机向他告辞,在他极度不解的目光之下溜了出去。
刚出行苑,便见那小宫娥在那儿等着她。里柿正巧也有话要问,走近了,正欲说上两句,没想到小宫娥却递给她一样东西。
真是狡猾,要挨说了就递东西,叫人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