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渊恣肆的神色在脸上僵了片刻。
“出息了啊沈寂,”他用手背轻轻碰了碰她已经发烫的脸,气息距她不过须臾,带着些让人耳尖发热的笑,“说了这话,你可别后悔。”
说罢,便一把按住沈寂握着他腰带的手。
玉色腰带在空中被随意抛开,沈寂在掌心触到异于寻常的滚烫,耳边听到他慢声开口:“你试试,可还好用?”
“……”
这个时候还能这般贫,满天下估计只有他一个了。
“臣只是,担心殿下身体吃不消。”沈寂背过脸,咬住唇,抑住起伏不定的呼吸。
段渊指尖在她唇上碾转着,不让她折磨自己,神色带着些复杂和怜悯:“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
第二日一直到日头高照,沈寂也没能从榻上起来。
目光定定地瞅着屋顶,盘算着什么时候这药劲才能彻底消了去。
谢泽瞧着青竹院半日没动静,有些尴尬地在外面道:“沈大人,殿下问……可需要为您请太医?”
“……不用。”沈寂微咬牙,一字一句回道。
傍晚时分。
手头的事务处理得差不多了,外间来人通传,说是长风来了。
正巧段渊不在,沈寂便将他带入了青竹院。
长风掩不住脸上的讶然,道:“哥儿,顾掌司看了那封信以后,特意派人前来说是腊月初一请哥儿在重华楼会一面。重华楼是咱们自家的地方,想不到这顾掌司竟这般给沈家颜面……哥儿那信中到底写了什么?”
沈寂微垂眼,淡声开口:“大房的那位裴娘子,你可还有印象?”
“裴娘子啊,记得的,”长风点了点头,神色凝重须臾道,“那时候大房徵哥儿可疼这姑娘疼得紧,偏偏她患了个奇症,听郎中说好像是西域那边的病症,咱们中原这边是解不了的,也不知这裴娘子怎么就这般薄幸。”
“不是她薄幸,是有人蓄意为之。”
沈寂目光冷了些。
若不是她重生了一遭,见证了段睿身边曾有西域毒师往来,又听他那日那般对顾珏私言,恐怕亦不会想到裴娘子的死与他有关。
“竟是这样……”长风吃了一惊,见沈寂这般神色亦不敢多问,只开口道,“那哥儿可要前去?”
“顾掌司诚邀,岂有不去之理。”
……
腊月初一。
晨起便见京中银装素裹,漫天细小的雪花纷扬落下,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早前几天段渊便被拘进宫中为太后侍疾了,今日又正是冬日的初雪,估摸着他还要在宫中停留。
沈寂将府中事物处理好之后,对谢泽道欲回沈家看看商铺进来有无要事。
她每月本就有几日休沐,谢泽自然点头,看见她身边有沈家随行的侍从,也放下了心。
好在刚落雪,京中并不算很冷,沈寂披着披风便出了门去。
纵使是冬日里,重华楼照旧生意不错。外楼朱红的屋檐上裹了雪,远远望去,为整座院落平添几分淡雅。
老板娘瞧见了沈寂前来,忙迎了上去,只是两双手一直在交错着,余光不停地看向三楼的包房,显然对今日这样贵重的大客身份有些惶恐,不知道该如何招待。
她接过沈寂身上沾了雪的披肩,有些紧张道:“哥儿,咱们院后有不少人在,你放心。”
沈寂冲她轻笑:“他若想对我动手,咱们的人再多又有什么用?”
“那……那可怎么办?”
望了一眼楼上紧闭的房门,沈寂目光清明:“你放心,他不会的。”
三楼寂静,将楼下的喧闹都隔了开来。
沈寂独自走到那包房前,在外请了安。
里面的人声音很沉,应了声。
只是她方推开门,便见寒光一闪,有短箭擦过她耳侧径直钉到门上打的平安扣上,锋利的凛意明显,沈寂神色平静:“见过顾掌司。”
“没带人?”顾珏抬眸看她一眼,淡笑,“你很勇敢。”
“掌司单邀,下官岂敢卖弄心思。”
“你已经卖弄了。知道我在查你,就放出消息来做筹码,”顾珏抬头,目光之中暗沉似海,暗不见日,深邃又阴冷,“可惜你不够聪明,一是我最厌恶说谎之人,二是原本我不能确定,你却不打自招。”
“你就是林家余孽。你不叫沈寂,你原名林知景,是林肃的小女儿。”
顾珏说话时声音很淡,唇边敛笑,字字句句犹如凌迟一般缓慢,又万般笃定清晰。
却见沈寂笑了:“下官招与不招,掌司都已经手握证据。这身份本就难一直瞒着,偏偏掌司还对下官起了疑心。掌司心思剔透,自然早便知晓。”
“可有一点掌司说错了,下官并非说谎。若掌司对恒王毫无疑心,今日也不会见下官。”
沈寂平淡的神色倒让顾珏抬起眼,细细打量了她片刻。
而后忽而轻笑:“你这性情,倒是像你父亲。”
沈寂微垂眼,将眸中那一丝暗色藏下去,缓声开口道:“谢掌司不杀之恩。”
顾珏却淡声开口:“你要让我瞧见留着你的用处。”
沈寂点头,却道:“我没有证据,此事须得掌司亲自去查。恒王身侧有一西域毒医擅长制毒下蛊,最擅长下的便是百陵毒,京中再无第二人会。裴娘子离世之前,曾入过京中多家名医世堂断证,病史应皆在册录,掌司应该知晓。”
顾珏瞧她半晌,笑意阴寒冷戾:“恒王身侧竟有这等人物,我都不知,你一介小小经历又是如何知晓的?”
“沈家举家性命都在掌司一念之间,下官不敢说谎。下官能知晓此事,自然也是下官的本事。”
顾珏沉默半晌,盯着她:“那日花宴,是你偷听?”
“是,下官不甘沈家被冤,又担忧沈家的安危,故而彻查了此事,如今将真相告知掌司,还望掌司能高抬贵手。”
室内气氛沉静。
“她只是一个嫁与人作外室的女子,你凭甚认为我会受你胁迫?”
“下官不敢。只是知晓她早年家在江南,恐于掌司有救命之恩。”
当初顾珏还未成为掌司之时,人还在江南一带,家中父母双亡又欠下赌债,房子被人霸占不说,他还患了重病,天寒地冻之时只能睡在桥洞下,人几乎都要饿死。
坊间传,是有一个小姑娘每日都会拿食物分给他,这才让他熬过了那个冬天。
那时裴嫣家中尚未没落,年龄也对得上。
后来他听闻那小姑娘去了京中,没过几年也追着前去了,投奔了在皇城之中当小太监的姑父,也跟着进宫侍候。
没几年便青云直上翻云覆雨,只是已净了身,想来见裴嫣亦有了归宿,便断了念想。
“掌司就算恨着我们沈家,也应当是记挂着裴娘子的。裴娘子被奸人所害,奸人甚至还想以此事来要挟您,此心确当诛。”
顾珏见沈寂一双眸子清亮,目光归暮。
“沈经历,你可知你这话,乃大逆不道之言。”
“下官是走投无路,却不敢妄言。”
顾珏沉默良久,最后终于开口:“若此事为真,沈家可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