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今夜正好吹东南风,原本是西北角小厨房走水,然而那里少有人往来,故而没能及时发现……”侍从战战兢兢答道。
“如今烧到哪了?”段睿抓紧紫藤木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已经……已经烧到合安阁中,火势控制不住,恐怕合安阁……”侍从有些支吾。
“保不住也得保!齐臻,你派人手过去,务必保住合安阁!听到没有?”
“是,殿下。”齐臻匆匆应了,随着那侍从去了。
段睿神色阴郁。
若说这京中有一块是他最为宝贝的地方,那便是永和坊了。
永和坊看着虽只是个乐坊,可其中养着的尽是他在全京的线人,他令那些女子以瘦马身份去接近达官贵人,以便套取他们府上不为人知的把柄。
而这些消息则尽然藏在永和坊的合安阁之中,内里的名录和证据,几乎全是他用来控制京中朝臣的手段。
可如今竟然一朝毁了!
此地鲜为人知,后阁小厨房的入口更是只有他身边的亲信方能知晓。
若非天灾,恐怕便是他府上出了奸细。
那旁的温老爷并不知晓永和坊具体是个什么地方,只知道是个听曲的雅地儿,瞧着段睿的脸色,他斟酌着开口:“殿下,那永和坊也并不是个顶出名的,京中这样的地方也不少,之后再寻一个雅地儿便是,殿下还请息怒……”
他这样一开口,段睿才发觉自己脚下还跪着个人。
看他那带着些谨慎的眉眼便知,他这是在试探自己,估计心中还惦念着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段睿冷笑一声,问:“你有何高见?”
“老臣二子便是个愿去这些雅地儿的,京中都访了个遍,殿下若是喜欢,不妨召他前来。”温老爷忙不迭道。
段睿眉眼挂上冷霜。
都什么时候了,他竟还只想着为自己儿子出一口气,真是愚不可及。
“趁本王还没发火,滚。”
他神色不耐,一句极冷的话落在温老爷头顶。
温老爷神色有些惊慌,待瞧见他沉如深潭的脸色,再不敢多言,灰败着脸色退了出去。
段睿起身站到窗旁,看着成安那边微红的天色,攥紧了手。
……
晚上这阵东南风刮得不小。
那合安阁之中尽是书卷竹简,纵使恒王府上派了再多的人,都救不回来。
长风在她身侧心有余悸。
“哥儿,咱们、咱们就这么把永和坊烧了?”他此刻已经无暇思考自家哥儿为何会知晓永和坊后院的小路,满眼只能瞧见这泛着火光的天,一时只觉得心惊肉跳。
“这火虽顺风而起,但却是自小厨房一路纵来,会让人警觉,伤不到人的,你怕什么?”
长风回首望了一眼。
是伤不到人,但也……扑不灭。
自家哥儿选的那条路又是柴火又是园林的,径直便能通向内院,估计再加上这风,要明早上燃尽了才能熄。
“这便是哥儿说的先发制人么?”长风勉力平静下来,干笑了半天才僵硬道,“也太凶了些……”
自家寂哥儿这魄力,无论是在商行、赌场还是现实中的每一刻,都在挑战他的承受能力……
沈寂垂眸不语。
她是想借此来暂时移走段睿对自己的注意,但烧这合安阁却是她一直以来想做的事。
人无完人。因为这合安阁之中的肮脏消息,多少良善之臣要为他所用。她上一世被迫拜入他府中,亦知有无数同她一样的人,或因身世或因把柄,皆要替他行事。
再者,若段睿真是卖行背后的人,那这合安阁中恐怕还藏着对沈家的调查。
沈家于她有大恩,这一世她既能重活一遭,无论如何,都要保下沈家一世周全。
面前有一阵微风拂过,沈寂骤然顿下脚步。
长风本就心中不安,瞧她这副神色,心口抖了抖,忙问:“怎么了,哥儿?”
前方是一往无前的甬道,哪来的风。
沈寂停在原地,微侧头。
一抬眼,瞧见了墙上被月光映下的半个影子。
那人坐在墙头上,手中拿着酒,一双桃花眼勾敛着半分笑,此刻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沈寂,敢烧永和坊,你胆子是真的不小。”
月影下他身形轮廓悠长,神色较平日那冷冽模样随意些,他腰上玉坠随着他的动作碰到墙上,在这甬道间声音清脆。
长风愣在原地。
也不知是哪来的缘分,竟走在哪都能瞧见这怀王殿下,明明语气像是审问,可从这殿下唇边噙着的那丝笑意里,他竟然看出了欣赏。
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长风忙敛目低头,不敢多看。
“本王倒是好奇,你还能干出什么事来。”他这双眸子里的神色幽长,很深,很沉。
像是透过她瞧见了什么旁的人。
沈寂张了张口,半晌才道:“见过殿下。”
拿着酒的手一挥,免了她这些虚礼。
“段睿没你想的那么蠢,他在知晓消息的一刻便派人暗中封锁了成安。你若从这出去,便会遇见他的人。”他自墙上下来,身周裹起一阵幽淡的酒意。
沈寂刚要开口,却被他微凉的手指封住了唇。
段渊凝着她,淡道:“别说他没有证据。他的疑心,就是你纵火的证据。”
沈寂看着他,下意识想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