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看清来人模样,怔了一瞬。
她目光久久地凝在这人身上,如深潭的眸光泛起些微波澜。
上一世她在恒王府中做他幕后的谋士,自然不会不认得眼前人。
他正是恒王身侧最亲信的侍卫,名为齐臻。
能在这个时候让她留步的人,应是能对这卖行伸手的人才是。
可上一世据她所知,这卖行分明就是东厂九千岁顾珏手下的产业。
将心思定下几分,沈寂垂首作礼,应道:“是沈某的荣幸。”
沈柏被送回府中,她只身一人跟在齐臻身后。
“沈公子真是年轻有为,在这京中,好像无人不晓得沈公子大名。”齐臻在一旁浅笑道。
“您过奖了,只是因祖宗们的福报和教养,沈某才有今日。”
齐臻对她这谦逊的态度颇为赞许,又开口道:“我们主子瞧上了公子,若是公子肯,不妨同我们主子多来往,也是为沈家多铺一条路不是?”
沈寂眸色暗了些,话中语气仍恭敬,“若有机会,自当如此。”
“从前听说您是沈家二房的公子?”齐臻语气之中带了些试探。
沈寂神色微顿,而后道:“沈某是沈家二房外室之子,束发之年,小娘患了重病,得老夫人怜惜,才得以认祖归宗。”
齐臻心下唏嘘。
在沈家这样的大氏族之中,一个外室之子的出身确实是出人头地的阻碍,甚至年幼时都不得回府生活,可见有多艰难。
“过往之事不值一提,好在您如今已经名动满京,想来再不会有人瞧不起您。”齐臻开口道。
沈寂轻轻摇头,道:“沈某并不看重这些,作为一个外室之子,能够回到沈家生活,已是万幸。”
齐臻看了她一眼,暗暗点头。
这沈寂虽说身量低瘦,人瞧上去也是瘦削极了的模样,可这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望向旁人的目光,都带着一份沉稳坚定在。
对于她这个年岁来说,已是十分不易。
知分寸,懂感恩,明事理,这样的人,确实可以为殿下助力。
齐臻带着沈寂一直行到一间隐蔽的茶室之中。
茶室虽不算大,却也典雅精致,内室之中的香气带着幽淡的苦意。
齐臻冲着内室恭敬行了一礼,道:“殿下,人带到了。”
内室之中一声轻应,有人自微光中抬头,看向沈寂。
沈寂正躬身行礼,只听得一沉稳男声传来。
“起来吧,不必拘礼。”
声音很熟悉,确是恒王无疑。
“沈某见过殿下,不知殿下竟是卖行主家,方才在卖行之中多有卖弄,还望殿下恕罪。”沈寂心中带着试探,缓声开口。
只听得那旁一声轻笑。
“你很聪明,本王也喜欢聪明人。不过这卖行并非本王为主家,本王今日也只是顺便来瞧瞧罢了。不过瞧这一眼便看了一出好戏,京中卧虎藏龙,实不让本王失望。”
沈寂平静开口道:“沈某谢殿下赏识。”
“本王在京中亦有一些产业,沈公子若不嫌弃,今后可与本王多多往来。”那人半醒半寐,声音有些惫懒,却透着些不易察觉的威严意。
“能同殿下合作,自然是沈家的福气。”
“想必沈公子应该也知晓,这卖行每月初五晚上子时三刻,是会开暗场的。”上座的人不再同她客套往来,忽然睁开双眼,墨色的眸心之中透着些锐利。
沈寂目光一顿,垂眸望着地面,心中思绪有些纷乱。
在前世她的了解之中,这卖行并非只做些竞买珍稀宝物的生意,还有一个名为暗场的竞局。
不过说是竞局,不如说是赌局。
因为这暗场上售卖的,可能是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消息,可能是兵马火.药,甚至可能是一份名单,或者一条人命。
暗场多鬼魅,长夜月难明。
上一世沈家之所以跌落云端,便是因为暗场得到消息,有人得到了沈家过继沈妩于江河苏家的名册,而江河苏家的二女苏妩正是当年株洲城林将之妻。
此事如同一声惊雷炸响京中。沈家作为京中第一商户,平日里对家敌手亦不少,皆巴不得将沈家从高处拽下来。
这名册最后要出了万金之价,纵使是沈家这样的人家也无法在三日之内凑齐这样多的现钱。
沈寂无法,最后偶然得知此卖行是挂靠在东厂顾珏名下的,再闻顾珏指使霍明多次上书欲将沈家赶尽杀绝,认定他亦为当初株洲案的主谋,便在一次百花宴上伪装为侍女,意欲下毒杀之。
但这杯毒酒最终却被恒王拦下,未能得逞。
而后沈寂方知,顾珏此人十分谨慎,入口的东西都要一一验过。
故而恒王此举,也算是救了她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