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金虔和展昭,就连周遭百姓的脸皮都不由僵了一僵。
幸是某护卫心理素质好,立即调整状态,继续稳声问道:“宁大夫可认识西城东街刘员外三子刘大山,南城西巷王淑娟,还有北城许家长子许志田?”
“认识、如何?”
“宁大夫可是数日前为这仨人诊过病?”
宁盟点头。
“这三人字宁大夫为其诊病一日后,皆出现深思恍惚,不思饮食之症,不知宁大夫可有线索?”展昭问道。
“不知,和宁某无关。”宁盟撇过头道。
展昭顿了顿,又道:“宁大夫可有空闲随展某去这三家走一趟?”
“没空!”宁盟的脸色已经称不上好看了。
周遭一片哗然。
要知道,在这汴京城里,如此不给展大人面子的,除了某只白耗子,这位宁神医可算是史上第一人了。
某御前护卫的脸色明显有点发黑。
来报案者三家,都算得上是汴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此案不能拖,又不能急,自己也曾去特意查探,确有异常之处。可这宁盟虽有嫌疑,但并无实证,且此人在百姓之中颇有声望,强行带人似乎也不合适。
“展大人,要不属下先随您去瞅瞅,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金虔打破僵硬气氛,圆场道。
展昭望了一眼金虔,点头:“也好,金校尉眼光独到,或是能有所发现。”
两人商量妥当,正欲离开,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一句:“且慢。”
但见宁盟两步走到金虔身侧,淡然道,“宁某一同前去。”
金虔脸皮不由一抽:“宁大夫不是说没空吗?”
“协助官府办案,宁某自是义不容辞。”宁盟面不改色回道。
喂喂,什么话都让你说了啊。
金虔无语望向展昭。
展昭眼皮跳了两跳,依然维持着四品带刀护卫的礼仪道:“宁大夫,请。”
宁盟却是看都不看展昭一眼,径直离开。
果然牛人!
金虔暗叹。
*
这症状,可真是够怪的啊。
金虔望着呆呆坐在床上的刘家三公子,抓了抓头发。
看这刘三公子,年纪不过二十上下,眉目还算清秀,此时是两眼放空,任凭其父母在旁呼喊不停,外加周遭有展昭、自己和宁盟三个大活人近距离围观,也毫无所动。
最怪的则是他的脸色。
双颊潮红,体温偏高,若说是风寒发烧之症,脉象却又十分正常,可若说此人身体康健,这临床表现却又十分诡异。
“金校尉,如何?”展昭问道。
“这个……”金虔有些不确定道,“刘三公子从脉象来看,并非染病在身,也并非中毒之症……”
“那我儿为何会如此啊?”刘家老爷哭道。
那刘夫人更是直接一个窜身冲到宁盟身前,抓住宁大夫的袖子哭道:“定是你,定是你害了我儿子,你给我儿子诊病后的第二天,我儿子就变成了这般,亏我还认为你是什么神医,不想却害了我儿子啊!”
“夫人,稍安勿躁。”刘老爷上前拉住自家夫人,“有开封府的展大人和金校尉在此,定会给我们一个公道。”
话虽如此,可看着宁盟的那眼神,分明已经将此人当做了凶手。
展昭皱眉看了面无表情的宁盟一眼,又望向金虔,压低嗓音道:“金虔,这可是什么江湖奇毒?”
金虔也同样压低声音道:“以属下愚见,不是中毒,反倒像是——”
“像什么?”
“心理疾病。”
展昭一怔:“心理疾病?!”
金虔点头:“比如受了什么惊吓,或者悲伤过度使此人心理遭受巨大心理打击,致使精神崩溃。”
展昭和刘家二老皆摆出一副似懂非懂的神情。
“嗯——”金虔挠了挠头,“通俗的讲,就是中邪了。”
展昭皱眉,刘家二老惊慌失措,只有宁盟一脸平静望了金虔一眼,冒出一句:“没错,此人乃是被黄鼠狼精迷住了。”
“诶?!”众目齐瞪向语出惊人的宁神医。
但见宁盟上前一步,抬手翻了翻刘三公子的眼皮,酌定道,“这黄鼠狼精起码有七百年的道行。”
这次,屋内的众人已经不知道该摆什么样表情了。
感情这姓宁的家伙原来是个披着“神医”外皮的“神棍”啊!
金虔暗中吐槽。
“黄鼠狼精——”展昭强忍满头抽黑线的冲动,“宁大夫此言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宁盟却好似没听见一般,自顾自继续道:“准备一碗清水,一根桃木枝。”
“啊?”刘家二老疑惑。
“怎么?不想救人了?”宁盟双眼一竖,气势暴增,惊得刘家二老慌忙命人准备。
不多时,就有一个家仆端着一碗清水回来,汇报道:
“老爷,清水备好了,只是桃树枝一时半刻……”
“汴河边上不是有的是吗?”刘老爷怒道。
“不必麻烦……”宁盟突然出声,转头望向金虔,“你身上便有。”
金虔细眼瞪大,怔怔从背后包裹里掏出一个木匣打开,取出一柄小型桃木剑递了过去:“这个……也行?”
宁盟将桃木剑放在手中看了看,点头道:“做工不错。”
金虔细眼一亮,条件反射进入自卖自夸状态:“那是自然,这可是百年桃木雕制而成,而且特意放在展大人的床下六个时辰,那避邪效果绝对是——”
“咳!”展昭适时打断了金虔。
宁盟看了金虔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金虔的错觉,总觉的那目光里别有深意。
之后,宁盟便将一碗清水浇在了桃木剑上,然后,手持桃木剑,慢慢抬起手臂,拉开距离,突然,猛然挥手,用桃木剑狠狠、狠狠抽了刘三公子一个大嘴巴——
“啪!”这一嘴巴,抽得那叫一个响彻云霄,震得屋内众人一时都未回过身来,直到那刘三公子“哎呦”大叫一声,从床上跌落,众人这才清醒过来,七手八脚扶起刘三公子。
“哎呦,疼死我了!”
刘三公子捂着腮帮子痛苦叫道。
“儿啊,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刘家二老立时抱住刘三公子一阵高嚎。
“爹?娘?”刘三公子一脸迷茫,望了一圈四周,“怎么了?”
“刘公子,你已经傻了三天,你可还记得?”金虔惊道。
“傻?三天?”刘三公子一脸迷茫,“我只记得宁神医为我诊病后,我正打算上床入寝,忽然,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之后——之后就不记得了……”
“何人说话?说得什么?”展昭追问。
刘三公子皱眉回想:“我没看到人影,至于说得是——”刘公子揉了揉脑门,“好似是……梦,抢,杀——之类……”
“梦、抢、杀?”众人更是疑惑。
只有宁盟紧了一下眉头。
之后,经展昭和金虔的再三追问,也未获得其它有价值的线索,在安抚了刘家人一番后,展、金、宁三人便告辞离开了刘府。
其后两户报官人家,仨人也分别一一拜访,宁盟又如法炮制,仅用一碗清水和金虔出品特制桃木剑便治愈了两人的怪病。只是,抽耳光的幅度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响,最后一家甚至把金虔精心定制的桃木剑抽裂了,让某从六品校尉好不心疼。
待最后一户人家处理完毕,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宁大夫,此次有劳了。”展昭背向夕阳霞光,向宁盟抱拳道。
宁盟却看也不看展昭,只是望着金虔道了一句:“告辞。”便挥一挥衣袖,以不带走一片云彩的风姿翩翩离去。
展昭眼角跳了两跳,待转目一看金虔愣愣盯着宁盟背影的专注神态,眉角也跳了两跳。
“展大人!”金虔突然转头,一脸凝重道,“属下觉得这宁大夫有问题。”
“展某也有同感。”展昭点头,“此人所言的妖物迷魂之术,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那驱邪之法,当真是——乱七八糟。”
“没错!”金虔满面赞同,“更重要的是,此人身上有股子味道,十分可疑。”
“味道?”展昭一怔,“为何展某不曾闻到?”
“展大人您自是闻不到。那味道十分清淡,若不是近身之人自是无法察觉。”
亲近?
展昭眉梢一动,这一回想,方才惊觉这一路之上,那宁盟似乎只与金虔说话,而且站得位置也特意避开自己,反倒与金虔颇为贴近,而自己竟是毫无警觉?!!
一个十字青筋从展昭额头蹦了出来。
而某位迟钝的从六品校尉人仍旧在尽职尽责的进行科学分析:
“那香味,高雅清淡,却又透出一□□惑,嗯……应该说是勾魂的感觉……没错,绝对是桃花香!”
“金校尉!”
“哈?”
“晚饭后多蹲半个时辰梅花桩!”
“诶?!”
*
其后几日,这诡异的“中邪案”依然没什么进展,隔三差五就会有百姓报案,称家中有人得了怪病,带开封府派人去查探后,竟发觉症状与之前那些“中邪”之人一模一样,虽然金虔在展昭寒气压力下,顶着半个神棍的名头依葫芦画瓢为那些病人驱邪,可效果甚是不佳。最后不得不由金虔前去济世堂邀请宁神医出诊。在“扇嘴巴”的粗暴疗法后,各个“中邪”的病人皆顺利恢复了健康。
而为啥偏偏要金虔去请?原因就是那位宁神医脾气古怪,目中无人,除了金虔之外,任何人,甚至是连展昭的面子都不给。
造成的后果就是,“宁神医”的名号训速度响遍汴京城内外,以火箭般的速度荣升成为继展昭、白玉堂、金虔之后市井八卦最热衷关注的对象。尤其是那一手“驱邪”绝招,更是令其声名鹊起,大有赶超某位从六品校尉的“通鬼达神”名声之势。甚至还有人将“宁神医”的形象描绘成门神用以装裱大门来驱邪避灾。
而为了侦破此案,开封府一众精英被折磨的是焦头烂额,单经过多方调查,中邪的缘由仍是无法寻得,唯独的共同点就是所有“中邪”之人都曾是宁神医的病人,所以说,此案最大的嫌疑人就是宁盟。
但经过展昭等人对其进行了十二个时辰密切贴身监视之后,发现此人平日活动路线基本就是“家——济世堂——偶尔客串神棍”三点一线的作息,拥有完美不在场证明。而且此人与这些“受害者”之间,除了为其诊病的唯一接触点之外,基本毫无交集,更谈不上作案动机。
最终的结果就是,此案陷入僵局。
*
“耶稣天神,总算快搞定了,累死咱老人家了。”金虔坐在曹记糖水铺里,一边喝着糖水一边抱怨道。
“金虔你这几日又要帮展大人查案,又要采办年货,当真是太辛苦了。”坐在对面的郑小柳一脸同情又给金虔要了一碗糖水,安慰道。
“幸好年货快买完了,置办一个府衙的年货,这工作量,可真不是人干的。”金虔感慨道。
“公孙先生昨儿还夸金虔你做的好呢,说给府里省了一大笔银子!”
“那是自然,咱金虔出马,一个顶俩。”金虔的一脸得意道,“不过,还多亏了那辟邪套装的明星效应,否则还真没这么顺利。”
“说起来金虔,府里好几个兄弟都托俺问你呢。”郑小柳向前探了探头,“那辟邪套装还有没有富余?兄弟们也想买几个傍身,你也瞧见了,最近这汴京城里中邪的人可是不少啊!”
“这个……”金虔有些为难,板着指头算道,“采办年货已经用去了八十三个,再加上宁大夫驱邪用的那些计划外的——库存已经告急,加上前日展、咳,那个某人又忽然突击检查,把咱屋里仅剩的存货给没收了——”
“那咋办?”郑小柳焦急道。
“嘿嘿——”金虔摆了摆手笑道,“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狡兔三窟神龙摆尾,咱自然不会把存货都放在一个地方,咱还选了一个绝对安全无忧的存放地点。”
“什么地方能逃过展大人的眼睛?”郑小柳奇道。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金虔端起糖水一饮而尽,“咱今晚就去取货……嘿嘿嘿……”
郑小柳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金校尉。”一个清冷嗓音从金虔背后传来。
金虔回头一看,只见一人逆光而来,容颜清俊,气质冷冽,正是最近汴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宁盟宁神医。
“宁大夫?”金虔头皮一麻,腾一下蹦起身,“难道今日又有人中邪了?”
宁盟摇头,坐到金虔身侧,道,“宁某此来是特地寻金校尉的。”
“找咱?”金虔眨眨眼,“啥事?”
宁盟静静看着金虔半晌,直看得金虔都浑身发毛了,才慢悠悠道:“这几日金校尉身体可有不适之处?”
“不适?”金虔又眨了眨眼,“没啊,咱最近是吃得饱睡得香,一百二十分的健康啊。”
“那——”宁盟顿了顿,“最近金校尉可曾遇到过什么……怪人?”
“怪人?”金虔瞪着宁盟,心中暗道:
最近咱认识最怪的人不就是你吗?
话说这宁神医到底是想搞什么?莫名其妙跑到咱这来问东问西嘘寒问暖,表情还这么——
金虔一双细眼在宁盟脸上打了个转,竟是在那张十分冷情的面孔上瞄出了几分“担忧”的味道……
喂喂,有没有搞错啊,貌似咱俩不熟吧。
“咳,”宁盟似乎也觉自己有些失态,垂首轻咳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递给金虔道,“这件令牌,金校尉请先收好。”
“令牌?”金虔愣愣结果,定眼一看,是一个巴掌大小的桃木制木牌,正面雕有一个“桃”字,背面雕有一朵“桃花”图样,做工甚是细致,还隐隐散出桃花香气,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高档货。
“这个,是送给咱的?!”金虔一脸惊讶。
喂喂,咱俩真的不大熟啊。
宁盟点头,望了一眼金虔,起身道:“还请金校尉随身佩戴,紧要关头或许能有几分效用。”
还未等金虔反应,宁盟已经走到门口,临行之时又微微提声道:“夜中,莫要出门。”
言罢,便匆匆离去。
留金虔和郑小柳面面相觑。
“这宁神医什么意思?”郑小柳问道。
金虔一边把玩手中桃木牌,一边摇头:“咱也不明白,反正是个怪人。”
郑小柳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人的确有几分本事,要不金虔你这几天晚上就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别出门了。”
“出门?”金虔揣好木牌,翻了个白眼道,“咱晚上还有正事在身,哪里有空出门溜达?”
“正事?”
“没错,是事关民生大计的正事!”金虔一本正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