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城里再无声音传来,只留下火焰的“噼啪”声。李玄霸强制艄公回程,脸上因此挨了谯国夫人好几巴掌,也没改变决定。
回去的船缓慢无比,似是在向牺牲的宝安城默哀。李玄霸知道这是假象,可这时候谁又愿意理会这些。
好不容易回到了庄园。谯国夫人心力憔悴,昏倒在船上。李玄霸只好把老夫人抱了回来。看着躺在床上的谯国夫人,还不时的惊悸,李玄霸无奈,只得紧紧抓住她的双手。
半夜,一声哀痛声传来,谯国夫人大哭着从梦中惊醒,李玄霸也被惊醒,谯国夫人哭道:“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去看看那些孩子们,求求你,玄霸啊,让我去吧。”
李玄霸不敢放手,这时候的谯国夫人是没有理智的,只能慢慢抚慰。李玄霸只好靠在床头,抱住了谯国夫人,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慰:“奶奶,您别叫,都好了,都好了。啊,没事了,没事了。”
半晌,谯国夫人又再次沉沉睡去,李玄霸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总算熬过去了。老年人最忌伤心,难道谯国夫人的大劫就应在这件事上?李玄霸勉强咧了咧嘴,放下了这个荒谬的心思。
清晨,谯国夫人终于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伏在床边的李玄霸紧紧抓住,又回想起白天的场景,再看看李玄霸红肿的脸,隐约记起这是自己打的,不由愧疚起来,伸手轻轻抚摸着李玄霸的脸。冯盎进来,跪在了床边。
李玄霸被惊醒,他先看了看谯国夫人的脸色,方才放下心来。
谯国夫人缓缓说道:“玄霸,你是个好孩子。盎儿,你做得对。都起来吧。”
二人依言起身,在床头坐了,谯国夫人说道:“盎儿,处理好善后了。”
冯盎说道:“是,奶奶,已经处理好了。”
谯国夫人点点头,悲怆说道:“三十年前,交趾郡发生了一次掳疮,那次也是封城。老身那次没敢去看,是你爷爷去的。回来后,你爷爷口吐鲜血,身体每况愈下,最终不治而亡。没想到今日老身又遭逢此难。看来,是你爷爷着急见我,催命来了。”
冯盎大哭道:“奶奶,此事实乃天意,您可别胡思乱想啊。孙儿们可离不开您啊。”
李玄霸劝道:“老夫人,此事非人力可为,您请节哀。”
眼见谯国夫人已萌死志,李玄霸虽然没有把握,也不能再藏私了。只得说道:“老夫人,冯兄,玄霸在你们跟前说一句话,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见谅。”
祖孙俩愣愣地看着他。
李玄霸组织了下语言说道:“掳疮又名天花,此病只可预防,实无良策医治,一旦染上,只能听天由命。侥幸不死者也是如同厉鬼,从此不敢见人,古来多有因此轻生者。”
这是废话,但二人知道李玄霸还有下文。
“玄霸也没有办法医治,但却有法子预防。只是预防之法还有待研究,可能耗时较久。”李玄霸说道。
谯国夫人眼前一亮,急声问道:“确有办法预防?”事态严重,不由她不慎重,故而追问了一句。
李玄霸郑重点头,说道:“是有法子,只是此事还要交给孙神仙来做。”这件事确实只有孙思邈才能完成,历史上就是这位药王首先提出了种痘之法。只是未能尽全功,这也是他平生引以为憾的。
提到孙思邈,不由二人不信。祖孙俩的眼中迸射出希冀的神采,尤其是谯国夫人的眼中逐渐消去了死志。
“只是,此事恐怕耗时较久,没有十年未必能成功。”李玄霸只好实话实说。
谯国夫人是什么人,瞬间就想透了此事,大喜道:“十年,老身等得起,玄霸,你好,没骗老身,老身信你,老身期待十年之后闻你喜讯。”
冯盎感激地看着李玄霸,李玄霸对他郑重点点头。冯盎眼中的一抹亮光一闪而逝。此时,他才真的相信李玄霸有办法。
科学需要积累,经验需要积累。李玄霸给出了十年之约也是无奈之举,一个科研项目从无到有,十年还是太短了。但愿合自己与孙思邈之力能在十年之内研制出天花的预防之法。这时候,他才深恨自己前世为什么不深入钻研一下医药方面的知识。
整整十五天,半个月的时间,李玄霸哪都没敢去,因为谯国夫人这次过于耗费心神,在没有确定她恢复过来之前,李玄霸不敢远离。原本冯盎策定的行程也因为天花的爆发而废掉。
这时候就不得不说冯家在岭南的势力之庞大了,一次天花爆发封城死亡数千人的事件,若是放到朝堂,就会受到千夫所指,万人痛恨。
而在岭南,几乎没让冯家强压,十几天的功夫,此事就淡化了。当然,这也许和岭南的历史上数次爆发天花有关。不过,冯家在里面起的作用还是可以一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