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太阳都靠在西边山头上昏昏欲睡了,我爹知道没有时间再和哨兵磨叽,只能暂时返回到通县城里。嚇嚇,你还别说,我那傻爹身上有股傻劲,被人家驳了面子,依然不死心,一路上就琢磨着有什么法子能够混进一四三师的军营里去,还能巧妙地把情报传递给他们的长官。当走到半路上,看到一个饭店的伙计正拎着一个菜匣子给人送外卖,他突然脑洞大开,来灵感了。傻大个脸上微微一笑,就快步跑到附近一个饭店要了两个菜,然后花了一个大洋买了一身饭店伙计的衣服,出了门就悄悄换上。自己的衣服和武器,先塞在菜匣子里,等到了半路找了一个隐秘地点再藏起来。确定自己一切搞妥当了,然后拎着菜匣子再次直奔一四三师营地。
等我爹回到一四三师那个营的哨位时,天都已经半黑了,加上他故意给自己脸上抹了点黑灰,哨兵居然没有认出就是刚才要硬闯军营的傻大个。“我是东来顺的伙计,给你们吕营长送酒菜的!”我爹主动把菜匣子打开让哨兵看。这个营的情况我爹很熟悉,所以营里几个长官的名字顺口就报了上来。因为国民党军队里的长官们叫外卖是常事,加上这会正是饭点,又是附近知名饭店的伙计服装,人家也没细查就放他进去了。
听说有人送外卖来了,那个吕营长虽然觉得有点蹊跷,他根本没有叫外卖啊。不过,考虑到会是哪个朋友送的礼,想了一下之后,吕营长还是让警卫员把人和酒菜一并带进了营部。我爹知道自己身份特殊,怕被人认出来会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人还没到营部门口,就借口上厕所,悄悄地翻了围墙跑了。那边警卫员等半天我爹没从厕所里出来,就先拎着菜匣子进了营部。
等吕营长打开菜匣子一看,菜碟子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送菜的人呢?”吕营长一看纸条,当即问警卫员。因为他手中的纸条上写着:今天半夜,日本人要偷袭贵部,保安队在城南门外夹击,请务必做好防备!
“人在茅厕里呢。”警卫员看吕营长神情凝重,赶紧就跑出来找人。这会,我爹都翻墙跑出二里路,重新换上他那身笔挺的侍卫长军装了,还到那里去找。
吕营长看着纸条上的字写得端庄且有力,像是个读书人写的,与哨兵及警卫员描述的饭店伙计显然不相像。而且人家把东西送到之后,不仅菜钱没收,连菜匣子和碗碟都不要了,显然就是成心来送情报的。而且,这个人不想让别人知道是谁,所以情报送到之后就跑了。
虽然暂时不知道情报是真是假,但之前布置在通县城里的密探传回来消息称,这几天通县城里保安队大批集结,倒是与这份情报说的保安队协同作战有些对得上。于是,吕营长一方面密报上级,同时传令各连连夜做好战斗准备。
因为专署衙门和保安队离得不远,我爹回去之后,就一直扒在窗缝前看保安队那边的动静。果然,夜里十二点刚过,保安队那边就有大队人马悄悄出去了。此时,我爹就明白,张庆余给的情报准确无误,只是不知道一四三师那边的人信不信自己送过去的消息。
这一夜,是我爹度过的最漫长的夜。虽然躺在床上,但他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爬起来抽了两卷土烟卷,还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但他又不能出去,只能那间不足十个平方米的小房子里,像叫驴拉磨那样团团转,蹶子怎么撩都不管用。等到了凌晨三点,城南外突然响起了猛烈的枪炮声,我爹的心才慢慢平静了下来:从枪炮的声音中,他判断出那不是一边倒的战斗,而是双方你来我往的激烈战斗!而且战斗持续的时间很长,四五个小时都没有消停下来的迹象。这说明一四三师在日本人发动夜袭之时,已经作好了战斗准备。
“看来,他们是信我传的消息了。”这时候,我爹心头一宽慰,倒头就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