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我爹觉得,阴缺德是死定了。然而,他却忘了,日本人可不好糊弄。一是他们办差认真,阴缺德劫货船一案本身就诸多疑点。二是阴粪坑在日本人那边,真有内线,要翻案的可能性非常大。不过,幸好那会日本人压根没空理这一茬,只是匆匆把阴缺德和几个民团骨干往死牢里一关,就忙别的事情去了。
卢沟桥事变之后,日军虽然在南面与北面两线开始与中国军队对峙性摩擦交战,但战斗多半属于试探性质的,大规模的冲突并不多,而且北平城大部分地区也还在中国军队手中。包括通县城南郊外的大部分地区,都还在二十九军的防区之内。经过紧锣密鼓地调动部队之后,中国驻屯旅团旅团长河边正三决定要提升战争态势,打开突破口,一举占领北平城,把战线向西向北整体推进。
“三个月内占领中国!”在这个狂妄的目标之下,日本人的战略意图非常明确了,箭在弦上,一触即发。保安队那个营刚从张湾回来,马上就被召集了回去,并收到命令:从即刻起,所有人不得请假外出,外人也不得入内。原先那个一直住在特务机关里的保安队日本顾问渡边,也蹲在保安队里不走了,吃住都在这里。
这些消息,连我爹这个新政府**侍卫长都不知道。送走了李老庄的乡亲们之后,他为了感谢张庆余借兵,还特意买了点东西过去看看。结果,在门口就吃了闭门羹,连保安队的大门都没有让进。这样的“待遇”当然让我爹深感意外,此时,我爹才注意到,保安队门口,除了保安团的岗哨之外,还多出了俩宪兵。一看这阵势,我爹大致是明白怎么回事,不能硬碰硬去惹这个麻烦,转身就往回走。边走还边琢磨着,怎么才能联系上张庆余。保安队这么大动静,肯定有什么重大情况。要开往前线是肯定的,但具体开往哪里,和哪支部队交战,开战的时间,等等,这些事情都要想办法搞明白。
保安队大门左边转个弯,就是专员行署与保安队相隔的一条小街。马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梧桐树,隐蔽性很好。我爹正想爬上树,通过伸进保安队院子里的树枝偷偷溜进去,没想到他的手刚抱了一下树杆,就看到了张庆余的办公室窗口,手就停了下来。这会,张庆余就站在办公室的窗口,悄悄地向我爹做着手势。
一看张庆余比划的手势,我爹就乐了。因为他居然也懂运河上船家常用的手语。因为大运河宽阔,加上河面上的风总是很大,掺杂些苇叶子的沙沙声,船与船之间又因为怕相撞不能靠得太近,不同船上的人说话对方根本听不清。于是,船家们就自己发明了一套手语,既可以打招呼,还可以作一些简单的交流。我爹在运河上跑了几年船,加上从小就在运河里长大,自然是通晓那些手语。可没想到,那张庆余居然也懂。事实上,年轻时的张庆余还当过运河上的水匪,他的队伍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拉起来的,只是因为接受河北**的改编,给漂白了,成了地方部队的一团之长,也算是场面上的人物。正因为有这样的背景,他的山头意识特别强,才一次次延误了起义的最佳时机。
因为怕别人看见,张庆余只是比划了十四五个动作,看我爹点头了,就赶紧关窗户拉上窗帘子。就这几个手语,我爹已经知道了:过了夜里十二点,日本人要对二十九军部队发动强攻,保安队位置在城南门和东总屯一带,负责配合日军部队截击一四三师向西南方向撤退的路线。
得到这个消息,我爹就知道了,小鬼子是要拿通县城南外的二十九军一四三师动手。这阵子,我爹对通县以及周边地区的敌我双方敌力布署是了如指掌,眼下,在通县西南郊的,只有一四三师的一个营。显然,小鬼子就奔着那个营去的。
通县城里的日军数量并不多,中国驻屯军的步兵第一联队和第二联队大部队,基本已经开赴到南边的前线去了,城里边还有守备队的五六百个鬼子。但是,装备精良的日军守备队,与中国军队的一个营相比,战斗力还是具有明显优势的。再加上小鬼子是有准备的夜里偷袭,还有保安队已经集结好了的四千多人配合,一四三师的部队显然要吃大亏。显然,细木繁把张砚田的第二大队紧急调通县来,就是冲这次行动来的。
看了一下天色,太阳都快挂西了。军情十分火急,我爹什么也顾不上,叫了一辆马车,火速就往城南那边奔驰而去。然而,一四三师营地上的岗哨却是不给我爹这个侍卫长面子,好说孬说,就是一句话:不准进去!
咳咳,爹,你终于傻眼了吧,你那汉奸侍卫长到真正的中国人面前不好使,还别不服。一四三师的士兵不让我爹进去,其实也是有道理的。那时候,我爹身上的保安队队服都没来得换下,身上还左右挎着两支王八盒子,人家没把他当成汉奸奸细给抓起来就不错了。不过,见不到中国军队的长官,这情报就传递不进去,总不能把这样的事情对岗哨嚷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