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谁呢,是跑跑啊,怎么,狗日的,你今天吃了豹子胆了,看我不打死你。”阴缺德说着,手一挥,他手下的人就朝我爹扑过来。照着往常,这会我那怂货爹肯定是抱头就跑,要不怎么叫跑跑呢。然而,阴缺德没料到的是张湾著名的张跑跑这一回居然没有跑,还迎着他们四五个人就上来了。
我爹除了叫张跑跑,还叫张水生,运河第三代河神,老佛爷亲赐的,如假包换。依我看,这个阴缺德是缺心眼,**急了都上墙,何况人家一米八的大个男人呢。我爹挥舞着手中砍苇子的砍刀奔向阴缺德等人,和当年在八里桥奋勇扑英法联军火炮的我太爷爷几乎一模一样,只可惜我娘那会还没听到我太奶奶讲那一段,否则估计当场就会萌呆,当场就会希望我爹快点砍死这几个坏人,然后就扛着她进屋圆房去。就那威武架势,哪个女孩都忍不住芳心暗许不要不要的。
阴缺德的手下本以为他们手中的刀子一亮出来,我爹张跑跑就会跑得没人影,所以当我爹视死如归地冲上来后,倒是他们被吓得马上转身就跑。穿鞋的一向怕光脚的,何况这还是个不要命的。这一下倒好,本来是五对一,后来是五对二,转眼就变成了二对一:我爹居然把砍刀架到了阴缺德的脖子上。
当我爹护驾着我娘回到铁锚寺时,我那总是未卜先知的太奶奶已经柱着拐杖走出庙门来了。据说,人活到九十以上,基本上就是成精了。我太奶奶就是,她正躺在椅子上迷糊呢,突然就觉得胸口闷得慌,要走出来透透气,就看到我爹拉着我娘往跑。
打架不都打赢了吗?还跑什么,我的傻爹。咳咳,我太奶奶往我爹身后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二三十个举着刀棒撵在他们俩屁股后头呢。原来,阴缺德的人跑是跑了,可他们是跑回去叫人了。因为平日里缺德事干得太多,总怕被人暗算,这阴缺德借着县衙要各乡村成立“乡团”的机会,自己就拉了一帮队伍,虽然上头承诺的枪支还没发给他们,但是二三十人的打手队却在张湾横着走路了。
这些人涌上来,我那跑跑爹就恢复了他本来的应有的众所周知的面目,扔下手中的阴缺德撒腿就跑。还好,他没忘拉上我娘一起跑,要不肯定要挨我太奶奶的长烟杆铁头。依着我娘说,那时就不应该扔下阴缺德跑,而是应该直接在他脖子上割出道口子来,看那些打手哪个敢围上来。要不说我娘比我爹狠呢,唉,河神家女人都比河神狠,到我这第四代河神也一样,咳咳。
这跑到了我太奶奶跟前,我爹胆子又肥了:他往我太奶奶身后一站,手中砍马一横。咳咳,我的爹啊,你这分明是拿太奶奶当盾牌使啊,亏你还长一米八的大个,丢死人了。然而,我爹不觉得这丢人,他就那么站着,冲着阴缺德喊道:“今天我就看在我奶奶的份上,饶了你,还不给我滚。”咳咳,我的爹呀,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的,太奶奶都93了,好不好。你这还让老人家活不活,河神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光了。
没想到,阴缺德还真的就站住了,离着十来步远,没敢再冲我太奶奶这边过来。
看着我爹挥舞着砍刀的模样,我太奶奶就乐了:“水生,这才有男人样啊,好样的,不愧是你河神爷爷的大孙子!”说完,她扭头就冲着阴缺德说道:“我说,殷大善人,你这是做什么呢,这么大阵势,吓人呐。你以为我老太婆怕你这个?!”夏天的运河风,挺猛,吹起我太奶奶的头发零乱纷飞,但我太奶奶却站如老松纹丝不动。
“河神婆,我今天告诉你,你捡的小娘们是个贼,偷了我家宝贝,不交出来就没完。”阴缺德不甘心这样败下阵去,就在老逃的地方跳着叫嚣道。
“我呸,亏我老太婆还叫你一声善人,是给你提个醒:运河水清,运河人眼明,别脏了运河水瞎了运河人的眼。”我太奶奶拐杖一顿地,“你也是张湾的老人了,该记得僧大帅当年在张湾誓师时说过的话:天下的河,只有运河是直的,为啥,是因为运河河道通天眼,运河人明天下事,承天下德,载天下福。你敢站在运河边上说这昧良心话,保准天雷劈死你!”
我太奶奶话刚说完,大晴天的,天边就响起了一个天雷,轰隆隆地打了下来。阴缺德一听,真打雷了,我的娘啊,撒开腿就跑。
我娘说,真不是诈人。当时运河东边雷声骤起,是国军部队在演习**。那会,山海关、秦皇岛到天津那边,整个长城沿线日本兵都天天在搞事,北平这边已经打仗的消息满天飞,通县也自然好不到哪儿去。那局势,比当年英法联军从天津打过来时还要紧张。
“僧大帅在打洋毛子了!”我太奶奶听着接连不断的炮声,非常肯定地对我爹我娘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