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月亮随即出来。
蓝燕礼依旧站定在那路灯下,他在想,这个月亮陪了他多少个日夜。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尽,江月年年望相似。
他也不知道这谁第一次见了这月,他也不知道这月第一次将光华撒在大地是什么时候。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打从有灵识以来,活了多长时间。
几万年,总是有的吧。
蓝燕礼叹了一口气,转身朝医院走去。
他轻车熟路的在医院那看似复杂的走廊里拐着,最终在一间病房前停下来,并走进去。
病床上躺着的人像婴儿一般沉睡着,谁也不知道他到底睡了多久,更不知道他多久能醒来。
蓝燕礼
是夜。
药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蓝燕礼的那个眼神到了现在还让她背脊发凉。
本来药古就快要推翻自己的猜测,但是白衣女走到蓝燕礼面前的那一幕让她很难不怀疑,梦里的一切,都是真的。
睡不着。
越是去想这件事情,药古越是睡不着。
当代青年治疗失眠最好的方法之一是什么?
——看书。
也不知道《山海经》到底是什么奇书,随手翻到一页,刚读了第一段,就开始犯困。
“又西七十二里,曰密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铁。豪水出焉,而南流 注于洛。其中多旋龟,其状鸟首而鳖尾,其音如判木。无草木……”
文字所描绘出来的画面在脑子里转啊转啊,药古好像已经置身于中央山系。
她看见没有花草树木的密山南面,玉石被太阳照的散发着彩色的光,看见从这里发源的豪水,想着是不是再往南走,就能看见洛水,能不能看到洛水里长着鸟头鳖尾的旋龟,那些旋龟看见她,会不会吓得叫出来。
就像书里说的那样,劈木头的声音——
睡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也正是蓝燕礼造访的时候。
蓝燕礼俯身抽出来被药古压在手底下的《山海经》,眼瞅着那一页上的文字,拿出那只玉笛子。
“女魃,五千年了,你的心愿,了了吗?”蓝燕礼似乎是苦笑了一下,他看着睡去的药古说道。
静谧的夜里,除了药古呼吸,清澈的还有蓝燕礼手指拂过玉笛的声音。
只是,药古睡的深,听不见这样的声响。
“她的心愿了没了我不清楚,但是,你不该出现在这。”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来,惹的蓝燕礼皱眉。
知道他会来但是没有想到他来的竟然会这么快。
“我劝你不要胡来——蚩尤。”
蓝燕礼转过身,看见蚩尤站在那里,身上的黑色斗篷因为灵识的缺失而漂浮着。
蓝燕礼看不见他的脸。
又或是说,蓝燕礼看见的是一团黑雾。
“胡来?”
“你说我成了现在这副样子要怪谁?”蚩尤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尤为空灵,蓝燕礼不禁回头去看药古。
饶是她刚才睡的深,现在也皱着眉头。
“跟我出去——”
蓝燕礼一个眨眼的瞬间移过去,长臂一挥带着蚩尤消失在房间。
“你护着她能得到什么好处?”
蚩尤的身体依旧浮在半空,蓝燕礼听着他说话的声音,似乎都是从上而下流来的。
“那你杀了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蓝燕礼反问道。
或许是这一句反问把蚩尤问住了。
蚩尤居然默不作声起来。
蓝燕礼冷笑,他继续道:“你尚存一丝灵识才能附在人类的身上,可是女魃早就已经灰飞烟灭。”
“她只不过是几千年来,侥幸与女魃有共识的人,你都不愿意放过吗?”
“少废话,夫诸。”蚩尤忽然间发怒起来。
蓝燕礼握紧了笛子,眼见着周围开始蜕化,变成荒芜的模样。
他知道,这是蚩尤的战场。
“当年若不是你先拒绝我,我怎会迟了一日才请风伯雨师,又怎会叫黄帝得了手!”蚩尤的语气很激动,似乎他回想起来那场大战。
夫诸同样为神兽,它若出现,必定是大水时刻。
蓝燕礼眯了眯眼,握着笛子的手又紧了半分。
他道:“你亦知夫诸兽现世,天下大水,可还是派人搜遍敖岸山。”
“我不出现,你便请风伯雨师。”
“你可知道你的一场战争,死了多少人?”
蓝燕礼向蚩尤走近,他几乎是步步紧逼,咄咄着:“你生性好战,不愿意在黄帝的统治之下。”
“可是你的野心凭什么要建立在无辜苍生的性命之上!”
“为了能使黎民免受大水侵蚀,黄帝才派人请来女魃。”
“可是你,却因为败了这仗,记恨了女魃几千年。”
蓝燕礼想到那场战争。
它站在敖岸山之巅,看大水漫过蛮荒,百姓在水流中高呼救命。
原来他错了。
他以为,只要他拒绝蚩尤,就能叫蚩尤断了用水去淹没黄帝军队的想法,可是他却不知道蚩尤想做的事情便一定会做。
后来很多年,他想,若是当时他假意答应蚩尤,帮他那一仗,会不会就少造一次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