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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鬼状书】-中

李三吓了一跳,抵死也不相信这女子还能开口说话,虽如是想,还是立时把双耳竖起,生怕错过了半点声息。

等了许久,也未听到那女子开口,火折子的光焰明灭跃动,在展昭脸上投下捉摸不定的暗影。

怀中,端木翠的身体,冰一般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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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包拯并公孙策一行也到达文水。

与展昭会合小议案情之后,张龙赵虎陪同包拯前往文水县衙,王朝马汉深入市井打探梁文祈及王大户其人,公孙策则被展昭拉去看端木翠。

“公孙先生,端木翠的情形如何?”

公孙策将切脉的手自端木翠腕间移开:“既无脉搏,又无鼻息,若搁了常人,是必死无疑了。”

“先生的意思是……”

公孙策呵呵一笑,道:“展护卫,你我都知道,不可用常人之理推测端木姑娘,依着李三所说,端木姑娘已然身死两月,普通人哪有亡故逾月尸身不腐的道理?依我推断,端木姑娘应是元神出窍,不知淹留何地,是以尚未折返而已。”

展昭轻舒一口气道:“我也作如是想,只是……”

公孙策起身道:“端木姑娘的事,我们想帮忙也不知从何插手,只能安心等她回来……倒是梁文祈一案,颇多蹊跷。”

展昭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这一两日间,我也探过许多当日在场之人的口风,被访之人不论男女老少,都一口咬定那梁文祈身是妖孽死有余辜,此地民风愚鲁,王家凭藉收妖之名于众目睽睽之下斩杀梁文祈,又借着众人之口将自己的罪责遮掩开去,此计委实歹毒。若不是端木翠从旁得知,梁文祈的沉冤只怕今生今世也难昭雪,身后还要留下骂名无数。”

公孙策不语,良久才喟叹道:“天下之大,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不知有多少个如梁文祈一样的含冤之人,端木姑娘能帮的了几个,包大人又能审得了几个呢?”

展昭抬起头,澄澈双眸竟是异常黑亮:“抓得一个,恶人便少了一个。审得一个,天下便干净一分。不求尽善尽美,但求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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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和马汉打探归来,又带回两条突破性的信息。

一是就在打探当日,闻说王大户将女儿王绣许了城西刘家的独子刘彪。

二是这刘彪虽是一介书生,但他的老爹早年却是镖局的一名镖师,认识不少江湖上的匪寇。

至此,案情已有七分明了,当日那掷刀杀人的道士,只怕不是道士,而是刘家延请的江湖人物。

是夜,文水县衙大张灯火,夜审梁文祈一案。

文水县地处偏僻,百姓平日里生活单调精神文化生活极为贫瘠,难得逢上名满天下的包青天审案,自然挤破了脑袋也要一睹青天审案的风采,当然也不全是为了包大人,展昭、公孙策及四大校尉各有拥趸,只可惜王朝马汉留在客栈守着端木翠——但这并不妨碍这一夜县衙内外拖家带口济济一堂分外热闹。

王大户虽是一方大户,但也从不曾见过这等架势,战战兢兢立于公堂之上,一抬眼看到堂上包公肃容满面,竟不自觉联想到森罗殿的阎罗王,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包拯执起界方,重重拍于案台之上,界方落下,王大户的身子又是一阵哆嗦。

“本府问你,梁文祈之死,可有隐情?”

“回大人,其中并无隐情,”王大户连连叩首,“小女重疾缠身,那一日忽有个游方道士上门,言说王家有妖孽盘踞,小人依着道长之言,在家宅之内设坛捉妖,文水县百余乡亲都看在眼里……”

说到此,旁观的百姓之中,便有那好事之徒鼓噪有声:“王老爷说的没错,那梁文祈就是个妖怪。”

包拯不语,展昭手按巨阙,转身向人群之中扫了一眼,目光凛冽冷峻,诸人心头一唬,竟再不敢出声。

因着方才有人附和,王大户的胆子亦壮了一壮,抬头看包拯道:“草民所言,句句是实,还请包大人明察。”

“句句是实?”包拯声色俱厉,“单凭游方道士一面之词就断定梁文祈是妖,何其荒唐!那游方道士何在?”

“游……游方去了。”王大户额上渗出冷汗。

“可知他道号为何?从何而来?在何方道观挂居?”

“这……”王大户傻眼了,半晌才嗫嚅道,“当时小女病重,小民情急之下乱投医,直把那道士当成救命稻草一般,须顾不得这许多,现下听大人如此说,的确是有些……有些……”

“大人,可否容小民一言?”人群让开一条道,一个虎背熊腰满脸虬髯的大汉越众而出。

“堂下何人?”

“草民刘天海,王刘两家今日刚结了亲家,犬子刘彪,不日将迎娶王家独女王绣。”

包拯不动声色:“你有什么话说?”

刘天海满脸倨傲之色,双手朝着堂上一拱:“适才听大人所言,这梁文祈一案可能另有内情。然而梁文祈是那游方道士所杀,王家老爷并不知情,大人不去追缉那游方道士,反在这对王家老爷苦苦相逼,未免有些太过……”

刘天海故意不把话说完,面上挑衅之色毕露,围观的百姓为他所煽,不由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况且,”刘天海愈说愈是得意,“大人不由分说,将王家老爷提到堂前,人说对簿公堂,却不知原告何在?”

包拯一愣,此案的确并无原告,只有端木翠托人千里送上的半封状书,若照着平时,包拯必不会草率接下,但既是端木翠差人所送,开封府上下都料定必无差池,这才远道而来异地开审,不提防刘天海有此一问,若说原告是端木翠,未免太过不合常理,况且端木翠生死未卜,未必能够现身与刘天海一辩。

正踌躇间,就听展昭朗声道:“原告自然是梁文祈。”

此言一出,莫说是围观诸人并同刘天海王大户凉气倒吸,连包拯公孙策等都怔愣住了,展昭向包拯道:“请大人传梁文祈上堂。”

包拯略一沉吟,点头道:“传。”

这一传非同小可,人人均知当日梁文祈被收妖的道士斩杀,如何还能前来对簿公堂?因此上一个个脖子伸得老长,唯恐错过好戏,就见两个县衙的衙差,抬了个担架上堂,担架之上白布之下依稀可见是个失了头颅的人形,入鼻尽是刺鼻的生石灰粉味道,知道是衙差将梁文祈的尸身从地下起出,唬得忙不迭退后。

刘天海先时尚有惊愕之色,待看清只不过是具尸身时,忍不住冷笑连连,转身向包拯道:“包大人,这就是你所谓的原告?小民愚鲁,还请大人明示一个死人如何告状,如何呈上状书呢?”

话音未落,就听展昭沉声道:“公孙先生,请将开封府收到的状书示下。”

公孙策一愣,看包拯时,见包拯微微阖首,依言从案上取下状书,示于王大户,刘天海失声大笑道:“有?有什么?这便是状书么?包大人,都说你断案如神,是再世青天,只怕是民间误传吧。”

话音未落,张龙赵虎齐齐踏前一步,怒斥道:“住口,公堂之上,不得无礼。”

刘天海生性彪悍,加上早年行镖颇沾染了些悍匪习气,是以并不为惧,冷冷哼一声,向包拯拱手道:“包大人,告状的是个死人,状书又是这般莫名其妙,依草民所见,大人实在不该为难王家老爷,若是大人尚未查到凶手,不妨再耐心寻访几日,恕草民今日不奉陪了。”

语毕,围观百姓又是鼓噪有声,此番倒是失望多些,因想:都传说包大人能够审权贵断鬼神,现下看来,也不过尔尔。

刘天海哈哈一笑,转身朝人群之中使了个眼色,一个灰衣书生便携了身边小僮转身向外走,展昭看得分明,虽不知那书生是谁,但心忖其中必有蹊跷,正想上前拦下,忽的眼前一迷,就听风声大作,阴冷透骨,裹挟着沙石扑面而来,一时间堂上飞沙走石,手肘之侧不辨人形,一干人眼睛都睁不开,唯有战战兢兢龟缩抱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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俄顷风住,展昭睁眼看时,不觉心中一悸。

大堂之上,庭院之中,是夜不知举了多少灯烛,顷刻之间,竟尽数熄灭了。

一时间堂上堂下,寂静非常,人人惊惧莫名,心中俱都转着一个念头:莫不是有鬼?

俄顷,公孙策忽觉手中的状书蠢蠢欲动,低头看时,那半幅状书竟摇摇晃晃似欲挣脱开去,泛出碧绿色的磷光来,其时县衙内外一片漆黑,诸人都将目光聚在公孙策手中,公孙策心中一动,松开手,那状书飘飘摇摇,自向半空去了,未几舒展平沓开来,帛书的裂口都清晰可见,与此同时,覆在梁文祈身上的白布徐徐掀起,另半幅泛着惨绿磷光的状书自梁文祈怀中缓缓飞升而上,展昭蓦地了然:另半幅状书竟在梁文祈怀中。

却说两幅状书于半空之中拼接为一,“有冤”二字赫然在目,人群中惊呼连连,夹杂着扑通栽倒的声音,还有人失声道:“梁文祈果然是冤死的,冤魂找包大人告状来啦。”

包拯心中愕然,凝神看那状书,只见那“有冤”二字渐渐消弭隐去,却有淡淡的碧色雾霭,自状书之上络络不绝而下,于堂下汇聚为一团,先时看如同沸水之上聚合的雾气,渐渐便现出成人的轮廓来,有离得近的看的明白,那却不是梁文祈是谁?

其时情状当真诡异,梁文祈虽成人形,但人人皆知其无实体,若是伸手推他,只怕手掌会穿到他身体另外一侧,胆子小些的早已晕了过去,胆子大些的兴奋莫名,因想着:原来鬼长的这般模样,今儿可叫我开眼了。

王大户早已吓得呆了,磕磕巴巴道:“你,你……”

梁文祈双目含悲,对着王大户深深拜倒,道:“岳丈,小婿死的当真冤枉。”

王大户未及回答,就听包拯界方重拍,喝道:“王大户,你因嫌弃梁文祈家世清贫,遂起悔婚之意,串通游方道士以收妖为名,行斩杀梁文祈之实,是也不是?”

王大户被包拯这么一喝,脑子更是一片混沌,茫然道:“草民不曾……”

话音未落,就听有女子哀恸道:“爹,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设计杀了祈哥么?”

展昭抬眼看时,却是一个小僮打扮之人跌跌撞撞分开众人上前,忽地想起方才刘天海曾向人群之中使过眼色,当时的书生和小僮,想来便是刘彪和王绣二人,想不到王绣竟扮作小僮,混于人群当中听审。

王大户被王绣这么一说,更是失了方寸,强自镇定道:“胡说,我何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王绣不答,眼中不住滚下泪来,旁观诸人便有看不下去的,冷嘲热讽道:“王家老爷,人说不见棺材不掉泪,你现下都见了鬼了,还如此嘴硬,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么。”

王绣直直盯住王大户许久,眼中竟是凄绝之色,俄而转身向梁文祈道:“祈哥,是我王家对不住你。”

梁文祈不答,只是缓缓向后退了一步,忽地露出一个古怪之极的笑容来,道:“绣妹,你的身上缘何如此浊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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