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呢?”
“那……那肯定还在六哥手里……”瞥一眼面色古怪的杨旭东,叶雯觉得自己被人当作猴耍,恼怒之下,不由心中恨恨想道,“我毒死你个大坏蛋!我诅咒你掉沟里!”
“唉!”摇着头,杨旭东暗自长叹,“如果六哥保留那部电台,刚才共军又怎会搜不到?叶雯哪!你长个漂亮脸蛋有什么用?干我们这一行,真正需要的应该是什么?”
“如果我猜得不错,共军那边可能有麻烦了……”背着手,钱溢飞向解放区军政机关所在地默默遥望……“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处那群亡命徒,恐怕够他们喝一壶了……”
老黄很郁闷,与总部失去联系后,历尽千辛万苦潜伏到八路驻地却又犯愁了,瞄准具中的人都是清一色二尺半灰布军装,根本分不清谁是兵谁是官。这种结果恐怕是所有当事人始料不及的,作为一处最出类拔萃的特工,老黄根本不会被眼前困难所吓倒,只要冲八路大官开上一枪,无论目标是死是活,这也算没白来一趟。“可是……”他扭过头,将望远镜交给身边的许红樱,“你瞧瞧谁是大官?妈的,穷也有穷的好处,哪怕有辆小汽车,咱也能知道你是哪个级别的不是?”
虽说许红樱是方圆百里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但自从来了**,她一直处于社会最底层,其地位甚至连半辈子钻在泥土刨食吃的贫雇农都不如。如果说她和**大官有过接触,那么在她眼里最大的官儿,不外乎就是领着民兵,押解她下地劳动的村支书。她倒是有心叫老黄把那可恶的**做掉,可话到了嘴边,却始终也没好意思说出口。仔细想想,她也觉得叫这些历尽九死,又是偷飞机又是空难的国军精英去干掉个小支书……总之,这种话就是说不出口。
她不能由着性子决定历史命运,但老黄却没有这个选择。在老黄眼里,眼前这姑子就是他安身立命的依靠,如果连姑子都不知道谁是**大官,估计他们这些睁眼瞎,就只能以“泡汤”的结局草草收场。
“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呀?磨磨唧唧的,咋比生孩子还困难?”愤怒的老黄很吓人,其实他即便不生气也很吓人。
许红樱像模像样用望远镜瞧了瞧,遗憾的是,军营门口出出进进的行人中,她也分不清到底谁是谁。不过她毕竟是念过书,有知识有文化,最主要的,就是脑子聪明。灵机一动,便不假思索地说道:“当兵的向谁敬礼谁就是官儿。”
“废话!你当过兵没有?凡是小兵见了长官哪有不敬礼的?问题是哪个官大哪个官小!”有口饭吃就不错了,没想到老黄的嘴还这么刁。
“噢……这个……”许红樱咽咽唾沫,艰涩地答道,“共军的大官都穿得比较破,衣服是补丁摞补丁。这个……共产主义嘛!他们当然要以身作则不是?”
“你瞧好了,他们有几个穿得不破?我说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滚一边,哪凉快哪呆着去。”
对于这个老黄,许红樱从感觉上就觉得他不如杨旭东。温文尔雅甭说了,最主要的,是这男人很粗鲁。他为减少麻烦轻装前进,强迫许红樱丢掉杨旭东转交的机器,令许红樱背负上失信的罪名。这在老黄看来也许不觉有何不妥,不就是一部普通摄影机吗?行军打仗带那玩意干嘛?但在读书人眼里,背信弃义那就意味着十恶不赦。对于这“十恶不赦”的老黄,许红樱从骨子里瞧不起他,若不是共同需要互相利用,她早就寻个由头避而远之了。
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不能给这亡命徒一个满意答复,估计自己会比共军大官死得更快。沉吟片刻,许红樱郑重说道:“在共军里,官越大年龄也就越大,而且当官的都有马。你只要瞧准谁骑马,还带警卫员,那肯定就是大官。”
“年龄大……骑马……带警卫……穿得破……”说来也巧,老黄正在默默复习这些共军高官的特征,从200米外的军营正门,一前一后乘马走出两个人。后面的就不必细说,年纪轻轻两肋斜挎驳壳枪,一瞧就是个警卫员。而前面的……“年龄大……嗯!胡子拉碴一脸褶子;衣服破……嗯!补丁摞补丁;骑马……嗯!这马不错,肯定是缴获小鬼子的东洋马。瞧瞧,这老家伙还叼着纸烟,不是大干部上哪儿掏腾纸烟去?啥也别说了,就是他!”
于是瞄准具中的十字交叉点,在早晨八九点钟太阳的余辉下,迅速咬住那“当官的”。测过风速、重力、提前量、标高,稳定住自己的呼吸心跳,老黄将十字交叉点下的横杠偏左,牢牢锁定住目标的头颅……
“再稳一点,对……目标移动速度很平稳,一枪就能搞定……”身旁的观测员低声提醒,“屏住气,对……三秒后准备击杀,一……二……三!”
“嘭!”枪口迅速一坐,强烈的爆炸音震得许红樱双耳“嗡嗡”作响。随风摇摆的落叶,“唰”的一声被横空掠过的子弹撕成两半,在四散飘落的一瞬间,子弹旋转着穿出八路大官的颞骨,将一侧用白灰书写“减租减息”的墙体蹭出一溜火星……
“噗!”大官的额头随着惯性一拧,血雾从头颅上宣泄爆喷,从马背上栽仰几下,便重重拍落在碎石交错的地面上,凸出体表的血洞中,红白之物汩汩溢出……
一股股萦绕不绝的烟尘……
“老马军!”闪身滚落马下的警卫员悲怆喊道。“叭!叭!叭!”三声报警的驳壳枪响,彻底震惊匆匆赶到的项梅,紧着慢赶,她还是迟了一步。“一班封锁现场!二班警戒!三班追击敌人!”回头再看看悲痛欲绝的警卫员,她冷静地问道,“哪个方向?”
一指子弹飞出的树丛,警卫员潸然泪下:“老马军!马军爷爷!天杀的狗特务,连个马夫都不放过,我日你蒋该死的祖宗!”
“马军同志生于1900年,贫农,祖籍江西。该同志于1928年参加革命,历任红四军炊事员,红一方面军第X军团第X师炊事班长,并参加过红军伟大的二万五千里长征,后因伤痛从作战部队调任八路军129师后勤部炊事班长,后勤部饲养员工作。该同志思想进步,工作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是我党一位久经考验的好同志。他的牺牲是我党的重大损失,我党及全体革命同志应化悲痛为力量,彻底认清蒋介石及其反动走狗的真实面目,在**思想伟大旗帜的指引下,与国民党反动派作坚决、彻底地斗争!”提笔落款,写下“司令员周云鹏”六个字后,作为与老马军朝夕相处的老领导,已是泣不成声。
一个人说没就没了,而且还是在眼皮底下没的,传出去这脸可丢大了。如果今天早晨不是老马军代替自己遛马,他或许还能龇着黄牙,和自己没大没小,一边满口黄腔,一边从老首长口袋中摸出烟卷儿。可历史是不能假设的,无论你再怎么不希望它发生,最终也只能以悔恨、自责、不甘及痛苦来接受现实。从这一点来说,老黄作为一处最杰出的特工,的确达到了某种目的——深深打击和刺激了一些**领导同志的感情,迫使他们在情感方面濒临崩溃,难以自拔。
“项梅同志!你能不能在三天内抓住凶手!”周云鹏悲愤地问道。
“我尽力!”
“我问你能还是不能!”
“报告首长!我一定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好!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三天后,我这只脚必须踹到凶手脸上!”
所谓保卫工作难做,一点都不夸张。项梅面对种种突如其来的变故,感觉自己头大如斗。首长的命令是不能违抗的,而首长的心情她也是可以理解的。想想那平素和蔼可亲的老马军,又想想国民党特务那卑鄙无耻的龌龊手段,早已将性格磨练成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项梅,如今也是恨得牙根痒痒。可就在她着手安排进一步抓捕工作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又再次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