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东已被共军盯上,若是我分析得不错,共军正撒下香饵等他上钩。”走出叶雯的“闺房”时,钱溢飞似乎在不经意暗示着什么,不过这种暗示,也是叶雯一直期盼的结果。“这个鬼天气,怎么连滴雨都不下?活活把人闷死!”随口一句牢骚,钱溢飞推开他自己的房门。
屋内依旧闷热异常,闩好房门后,他双眼死死盯住摆放在屋角的摄影机,那也是**想要的答案。恐怕谁也不会料到在这部摄影机内,便隐藏着改装电台。**一直苦苦寻找的证据,其实就扛在他们自己人的肩上。
“项科长,根据机要室同志汇报,目前并未发现任何可疑电波。”保卫科小马将一份最新报告,递交给秀眉紧锁的项梅,“叶雯同志也捎来口信说,没发现钱溢飞有什么异常举动。那个大特务似乎很安静。”
“安静?”坚决地摇摇头,项梅觉得这个推测很可笑,“你认为他能睡得着吗?”
“您的意思是说……他肯定还会有所行动?”
“不是肯定,而是一定!”
钱溢飞当然睡不着,他谛听着国统区的电波频率,眉头逐渐拧成死结。“**倒是很平静,可一处的电台为什么好像抽风似的,没完没了瞎折腾个什么?”这是一件突发的意外,事态发展已完全出乎他意料。仔细将电文记录下来,结果新的问题又摆在面前,“三重加密?究竟什么情报能让一处那些混蛋如此小心?”潮湿闷热的屋子逐渐被腾腾烟雾所笼罩,陷入迷惑中的钱溢飞,一时间竟然感觉到无计可施。叶雯是机要秘书出身,如果有她参与,相信这份加密情报或许无秘可言。左右权衡片刻,又摇摇头,暂时将这种想法依依不舍地摒除。
慢慢在屋子里踱步,又转身看看那部电台,以往在取舍不定时,钱溢飞往往采取“看一看,慢慢走”的方针,但是这种方针,却是最致命的煎熬。手指反复触摸着按键,又一次次强迫自己收回,犹豫了半天,最终,他不得不祈祷杨旭东能自己嗅出来自解放区的重重杀机。 “老板说得不错,必要时,我只能用你做掩护。唉!可惜了这个好苗子……”
“小项,叶雯同志有什么消息?”死死守在电话机旁的叶昊天,双眼布满了血丝。抓过杯子小酌一口,漂浮在液面上的一层蚊虫,他居然未曾察觉。
“她刚刚送来一份密电,说是钱溢飞转交她的重要情报,请机要室同志协助破译。”
“破译出结果了吗?”
“刚刚译出‘卢运凯’三个字。”
“卢运凯?”叶昊天攥着电话,怔愣着,久久无语,“这是什么意思?钱溢飞要搞什么鬼?”
“喂!喂!叶主任,您没事吧?”
“噢……我没事。”叶昊天揉揉红肿的眼睛,扭头对身边战士吩咐道,“你们先回去休息,这里不用管了。”
“可您已经几天没睡了……”
“这是命令!”
“是!”战士敬礼的手臂还未放下,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杂音……
“不好!有人窃听我们通话!”
“什么?难道是敌特分子?这……我马上派人去查!”
“来不及了,这条鱼很小心,恐怕已经游走了。”
“那……那该怎么办?”
“稳住!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是……”
“以后有情况,不要打电话,直接送到我这里。”
“明白……”
“六哥,有消息了。”从门外一闪而进的叶雯,顾不得拭去额头汗水,急切说道,“一处的电码中,反复提到的是‘卢运凯’?”
“卢运凯?”
“怎么?有问题?”
“这个……”虽说表面神色依旧,但钱溢飞内心,已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刺成了百孔千疮。
“六哥……”
“你破译电文需要这么久吗?”
“这个……电码有些难度……”
“噢……”钱溢飞的脑子有些混乱,情急下,他赶紧收敛心神揉揉太阳穴,与惺忪的眼皮搏斗一番后,虚弱地说道,“破译就好,我想睡一会儿。”
“好,您休息吧……”叶雯转身姗姗离去,望着她那纤细的背影,钱溢飞忍不住自言自语道:“休息?我还能休息吗?谁会让我休息呢……”这是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黑暗中只有被痛苦煎熬着的思想,默默凝视着斑驳墙壁上那黑黄的年画,钱溢飞做梦也未想到人生是如此的焦虑。一根接一根抽着烟,被紧张和忧郁所扭曲的面容,在迷茫的烟雾中忽隐忽现……“难道老卢暴露了……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一处到底想耍什么花招?”
一切的推论都是假设,一切的假设也只能依靠推论来获得解脱。“为什么要把老卢的名字发到解放区?难道他们不怕被共军……这个……我军截获吗?”一连串的问题萦绕在脑海中,越缠越紧,几乎快拧成个死结。“中统做事决不会心血来潮,那么换了是我,这么做的目的将是什么?”他敲敲温度过高的额头,“世上没有不能被破解的密码,军统某些普通机要员,就可以轻松搞定一处的小把戏。既然一处敢对外发布这份情报,就说明他们一定做过精心准备。也许,他们正在乞盼被人破解。但问题是,他们到底想要谁知道这份情报?”想来想去,问题最终又归结到自己身上,“在这方圆百里内除了我,还有谁能和老卢挂上钩?没有!绝对没有!或许,一处的目的,就是想通过老卢,迫使我‘做点什么’……可我现在的处境,还能为他们做什么呢……哎呀!”钱溢飞猛然一惊,燃尽的烟头将手指硬生生烫出个水泡。
“X解放区的同志根本不认识老卢,就算他们截获情报,也不会对情报内容产生任何兴趣。在这里,唯独能感兴趣并向他发出警报的人,除了我不会有第二个人……很好,看起来,这应该就是一处的真正目的!”想到此处,钱溢飞不禁咬咬牙。问题想通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绵绵无尽的烦恼,“老卢肯定遇到了麻烦,说不定现在,已经被一处秘密监视了。唉!我到底该怎么办呢?找不出‘坚冰’完不成任务,我暴露自己还有什么意义?只不过是为敌人的胜利添砖加瓦而已。可是……多年的老战友,难道我会眼睁睁看他出事吗?到底该怎么办?该怎么办……”抉择是一种痛苦,一种轧骨吸髓般的剧痛,就如同一个徘徊在天堂和地狱间的幽灵。钱溢飞失眠了,辗转反侧,身下破旧的床板,“咯吱吱”整整响彻一夜……
C-47运输机平稳地穿过云层,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依然未唤醒每个人脸上那麻木的表情。低头看看手表,最后望一眼舷窗外闪烁的繁星,少尉正正头上沉重的钢盔,紧握汤姆森的手柄,指尖轻叩枪身那细腻的纹理,一阵金属淡淡的阴凉隐隐传来……
上士伸出袖子,擦擦双腿间的M1卡宾枪,低头吹去粘附在枪管上的灰尘,扭头看看身边的同伴,同伴盯住指缝间不停翻动的子弹,干涸的嘴唇轻轻颤抖。每个人都在专注自己事情,有的还掏出衣袋中的照片,凝视着,一遍又一遍不停地亲吻。
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摘下头盔,摸摸油光铮亮的秃头,盯着钢盔上那青天白日徽章,口中促狭着说道:“据说共军射程最远的枪就是三八大盖,甚至连机枪零件都不全。所以,这架飞机应该比自家炕头还要安全。”
同伴们依旧做着自己事情,没有人和他搭话,更没人理会这无聊的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