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当银发贤者重新回到艾伦身边时，他的弟子似乎还沉溺在一种相当消沉的情绪里。
黑发金眸的青年站在窗户旁边,红色月光尽情铺洒在他的身上,柔美秀气的五官上毫无波澜,安静地仿佛没有了生命的声息，就像是精致的人偶。
他心中猛地一颤,明明现在的艾伦已经是千年前的他完全不一样,但这个瞬间他却仿佛是看到了曾经过去记忆中的画面。
那时候艾伦也是这样的状态站在云海边上,眼神平静,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远方，好像什么也不在乎，又像是下一刻就会坠入其中。
可是只要自己亲生声呼唤他喊一声,他就会转过头，对着自己扬起一抹令人心醉的笑容,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起来，还会主动迎过来,对他说：格雷,你来了呀。
然后他会上来给自己一个无比温暖的拥抱，开心的拉着自己坐在花丛里。
艾伦会柔声告诉自己今天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也会偷偷告诉他菲里德又和他做了什么,故意皱着脸抱怨两句药好苦,实验也好辛苦这样俏皮的话语，侧面让自己知道他其实过得很好,别替他担心。
而格雷拉姆就会这样一直静静地陪他,无论他说什么自己都会听着,他也会把自己的见闻和趣事告诉他，那时候艾伦的眼睛就会亮起来，追问他一些可以回答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能够这样一聊很久，期间无论艾伦想做什么，他都会配合。
等到他不得不离开的时候，艾伦就会又上来抱抱他，什么也不说，只是就一直用着温柔的目光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
艾伦从不会对他说，带他走，也不会说留下吧。
他好像总能知道避开所有会让人感到为难的事情，也不会提出任何他和菲里德无法做到的要求，他仿佛一直以来那么善解人意，乖巧听话，用最纯粹干净的灵魂接纳着万物的一切。
艾伦一直努力的不想让他们对他那无能为力的命运感到悲伤，而他和菲里德心知肚明，就算吵架也会避开他。
那时候银发的贤者一直坚信着，或许他和菲里德的合作是可以真把他带出去，至少不用看着他走上那早已被安排好的命运。
结果，他们却注定为他们过去的傲慢与自大付出了代价。
……是的，不会的，那已经过去了。
大贤者闭了闭眼睛，强行将至今为止也在不断折磨着他，那宛如撕裂灵魂般的痛苦压制了下去。
他已经重新让艾伦再次活在这世界上，现在他已经可以掌握自己命运的力量，只要他能够朝着他们所期望的走下去……
魔王得死，他的力量只能成为他弟子的一部分。
“艾伦……”大贤者轻轻走上前，满脸心疼地伸手将他的弟子揽进了怀里，对方任由他摆弄着，始终不发一语，他不禁开口劝他道。“不要让这种事情成为你的烦恼，吾只会提醒你，但吾绝不会逼你去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之前艾伦的反应，也让大贤者私下考虑过了，自己实在不想看到弟子为魔王所流露出那么让他心疼的神情。
若是艾伦真的不愿意杀死对方，那么他会和菲里德商量一下私下动手的计划，或许他们没有击毙对方的资格，重伤和夺取力量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得到力量远远不及艾伦亲自动手的收益“”，却也聊胜于无。
“老师。”艾伦微微抬起头，目光里浮现了一丝清晰可见地哀伤，他轻声问道。“难道有些生命，存在就是要面临必须要被消灭的下场吗？”
他始终无法想明白，也完全不能够理解，他果然……很没用啊。
“很遗憾，吾无法解答你这个疑问。”银发贤者如实回答，虽然他对而言，除了弟子以外的任何存在都是不重要，包括他自己。“但你可以选择告诉吾你的打算，吾一定会站在你的身边，支持你的决定。”
老师的态度让艾伦垂下眼帘，也让对方无法在看清他的眼神，就像是他有意要遮掩住自己的情绪一样。
他感觉那种痛苦的感觉加深了，而当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却说出一句足以让他的老师几乎面临失控的话语。
“老师，如果有一天我也没有足够的价值了，是不是也会面临被注定消灭的下场？”
“！！！！”
银发贤者浑身一怔，错愕不已的看着他的弟子，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艾伦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这怎么可能，明明他不该有那样的记忆！
这句话为什么时隔千年，他又再次艾伦的口中听到了！
……不！不能乱，他必须冷静下来。
大贤者几乎是本能地搂紧了怀里的艾伦，神情无措中带着慌乱，哪有半点平日稳重的模样，仿佛生怕他的弟子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那般紧张。
“因为平衡啊，老师。”
处于低落状态的艾伦并没有发现老师的反差，他只是低下了头，将自己完全埋进老师的怀中，不想让自己异样的状态被发现，也不管他的声音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是多么地沉闷低哑。火山文学
“你从小就教导我，万物都是由元素平衡所组成，长大之后，你告诉我，勇者和魔王分别代表着最纯粹的光明与黑暗，两者是相辅相成，互相克制的同时，又缺一不可。”
“如果没有了魔王，那么勇者的存在也是不需要的吧。”
“对人类世界来说，路易的存在是必须被消灭，对魔族而言，身为勇者的我不也是一样么？而对我来说，能不能够当勇者其实无所谓，因为这是老师你的愿望，所以我就会替你达成。”
“可明明不是必须要去做的，却不得不去去认命的感觉……好难受。”
“我不想成为被命运束缚的对象。”
“因为存在就注定必须被消灭，这种荒谬的理由……我没办法说服自己。”
“所谓的命运，要是无论做什么也不能改变的话，那么所谓的努力，意义又在哪里？”
“有一天我也成为不必要的存在，那么我是不是也必须消失？”
艾伦一直觉得路易和他很像。
而他莫名地就有种预感，仿佛在路易的身上，也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老师，如果有一天我也必须要被消灭，那时候你会替我难过吗？”
来自弟子的声音就像是压垮他内心防备的最后一道城墙。
“不！”大贤者更加用力将艾伦深深搂紧，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失控的状态。“不会的！不会的！”那几乎将少年的身体镶进自己身体力道，他失神喃喃道。“吾不会允许！谁都别想从吾手里夺走你！就算是……绝对不可以！！！”
他一直都知道，艾伦从小就对自己生死的存在，看的很淡薄。
不知道这不是重生的后遗症，他至今也无法发现问题的根本。
艾伦他没有归属感，也不会思考自身的意义，甚至怀疑过自己的存在，缺乏人类基本的情感理解。
大贤者只能不断告诉艾伦，他是自己最重要的弟子，反复教导他活着的快乐，甚至允许菲里德靠近只要能给弟子带来好处的，他就不会拒绝。
而他好不容易才想办法从他人身上抢夺了一部分命运保护他的弟子，自身背负着被命运窥视惩罚的风险，让他担任勇者，让他遇上有机会保护他的同伴，最终让他成为——大陆的信仰。
格雷拉姆所作的一切，都是希望艾伦能够活下去，也不会被发现。
“老师，到底是人类容不下他，还是这个世界容不下他？”
艾伦再次抬起头时，望着他的老师，眼睛竟是微微颤动了一下，带上了一丝脆弱。
这样的声音让大贤者找回了一部分的冷静，他听到他的小艾伦说。
“老师，我真的不想杀他。”
他无法夺走路易的生命，这种事情光是想象，他就感到有一种无法呼吸的错觉。
“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那双金色的眼眸中是从未出现过地渴求，短短一句话，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这让银发贤者更加觉得错愕不已，甚至有种下一秒，艾伦就会哭出来的错觉。
他清楚艾伦是不会的，他的弟子还没有学会悲伤，也不懂如何流泪。
更何况，他还一直那么的坚强。
可……他却能够从那双眼里看出了痛苦。
这样的艾伦让大贤者终于彻底冷静下来，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杀了他的话，你怕是一生都忘不了他了吧……”
他输了。
无论如何他也做不到看着他的小艾伦，为了其他人而这么的难过。
就算是前功尽弃，重头再来他都不会眨眼，可他并不希望他的弟子受到任何伤害与疼痛。
“艾伦，你听着……”银发贤者低声道。“如果你放弃杀死他，代价是你自己付出一部分的生命，未来你会因此承担承担更多的痛苦……你愿意吗？”
“我要怎么做？”
艾伦就像是听到了一线曙光，那双黯淡下去的金眸几乎在瞬间就亮了起来，充满了生机。
他豪不犹豫的开口。
“老师！帮我！”
银发贤者感受到自己仿佛被炙热的目光所点燃，他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牵扯起一抹苦涩地弧度。
……哈，果然还是你啊，艾伦。
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千年后，你永远都会为你值得付出的人倾尽所有。
曾经是为了菲里德，现在又是为了他的作品，那个男人总是能够勾起你最深的本能。
……好嫉妒啊。
大贤者他怎么可能拒绝的了艾伦呢？
怕是菲里德那个家伙会狠狠嘲笑自己吧，明明计划好的人是自己，担心被外界干预的是自己，结果最终破坏了计划的……也还是自己。
他之所以不愿让艾伦去封印魔王，是因为整个仪式的过程，弟子要承担本不该承受的压力和痛苦。
明明只要杀了魔王就可以结束的事情，他又怎么会让艾伦去涉险呢？
可现在为了艾伦，哪怕是功亏一篑，他也无所谓了。
对于格雷拉姆而言，失败了那就重头再来，他永远不缺的，就是时间。
但让会艾伦如此难过伤心的事情，他是不会允许发生的。
这笔账，他会记在其他人的头上。
大贤者不在隐瞒，他将那早已失传且不为人知秘密的告诉了他的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