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黑发勇者的再三请求，路易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带着嘲讽的意味冷笑一声。
“……哼，如你所愿。”几乎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艾伦看到那火红色的双眸变得深沉而冰冷，就像是回到了两人初次见面时的那样。
他的眼底涌上了一些苦涩，却依然没有动摇。
两个人选择的地点还是平日里那个修炼馆，在这里两个人进行过数次的比试，却没想到会有一天成为他们正式战斗的场所。
……想想真是讽刺。
勇者队伍的其他人和魔将军们分钟站在双方的战斗线外，在魔王要求与艾伦的指示下，合力开启的防御结界，避免波及无辜，以及作为见证。
这次双方都没有保留太多的实力，无论是魔王还是勇者，两人的力量都像是履行宿命的职责，相应地倾泻而出。
真正有心要结束的战斗，是非常快的。
当路易被艾伦再次压倒在地上的时候，意味着分出了胜负，可彼此之间却是异常的沉默。
他听到部下们似乎都在愤愤不平的想要上前，却被艾伦的同伴们拦住。
红发魔王闭上了双眼，他知道自己输了，无论是什么地方。
最终他还是舍不得打伤艾伦，对方也没有尽全力，两个人的比试或许在世人面前，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表演而已。
没错，他始终觉得所谓的战斗不过是一场无聊的闹剧。
人类和魔族的斗争又岂是双方的战斗能够停止的？
真正妨碍彼此的，是那无法被满足的贪欲和野心。
魔族也是一样，不思进取只会靠掠夺是无法更进一步的发展。
他会失败，是理所当然的。
路易从未想过他也可以拥有可以完全理解自己、能够和他步调一致的存在……哪怕他只是个人类，又是他宿命的对手。
奥德丽陛下说过，继承了魔王的称号，不仅仅是背负了力量与责任，也会继承与勇者的羁绊。
要么杀死他，要么……爱上他。
当初的路易不屑一顾，他见过那么多勇者，尽管没有想杀光他们的念头，也不存在所谓的爱。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懂什么爱，那种他从未接触过的东西。
前任魔王是如此告诉他。
“路易啊，只有魔族理解了爱，或许才能够真正近一步的了解人类。”
“魔族的**大过情感，我们是被众神所舍弃的部落，也丧失了分辨欲与爱的能力。”
“人类的力量来自爱，无论是什么形式的爱，都会是他们越来越强的信念。”
“如果遇到一个让你无论如何都想要据为己有的存在，那就别放手。”
“否则，你将会后悔一生。”
…………
……
…
从奥德丽陛下那里听到的话语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曾经的路易或许完全不能理解，可现在的他却像是抓到了点什么。
他一直以为艾伦和其他人是不一样的，哪怕表面上他一直以来都在拒绝对方的好意，艾伦也不会做出让他为难的事情。
可当路易真的有了想要试着和他在进一步发展成更亲密的关系时，他却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哪怕他不久前才想过，如果艾伦想要他的生命，自己也是会给的。
可他却是为了他的老师，连击败自己也只是想要履行与他老师的约定，这让他怎么能够接受！
“你不杀了我吗。”路易冷冷地看着他，忍不住吐出伤人的话语。“你到底也是个虚伪的人类罢了，是本王信错了你！”
他并不想这么说，作为宿敌，这本该就是他们必须经历的一步。
可路易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这么的……难受。
艾伦为了别人而要对自己出手，这个认知让他非常的不舒服，连同他的话语也不禁带上了刺。
“我为什么要杀你？”艾伦好像并不在乎他带刺的话语，还反问了一句。“路易，你又在胡思乱想什么啊……你明明应该知道勇者的作用，只要击败魔王，给人类带来和平不就行了？”
破天荒，他的语气里竟然是带上了一丝自嘲，这是路易从未在艾伦身上所听过的。
“既然击败你就能够完成任务，那么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更何况我们已经证明了，就算不击败魔王，也是能够带来和平的可能性。除了履行职责必须踏上的血路，我并不喜欢夺走他人的生命，这无关种族。人类能不能繁荣，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和魔族无关。”
“这种话，我一开始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吧？”
“而且对现在的我来说，比起那些那些所谓的人类自我构造的和平，路易，你才是更重要的那一个啊。”
“人类可以没有我，魔族却不能没有你。”
“只是很抱歉，我必须达成老师的愿望，让你受委屈了。”
无论说着什么样的话，艾伦的神情始终十分平静，仿佛自己在说一件在自然不过的事实，却像是重锤一样砸开了路易内心的防御屏障，将他的怒意和悲伤全部击碎。
哪怕魔王不断告诉自己，不要轻易在去相信这个人类的鬼话了。
明明艾伦就是故意接近自己，让自己面对他无法燃起斗志，让自己渐渐变得曾经不屑的软弱模样，还在自己决定要相信他的时候又背叛了自己。
可无论他怎么强迫自己去想，脑海里浮现出的只有艾伦温柔干净的笑容，他悦耳舒适的声音，以及对自己种种理解与关怀的点点滴滴，以及他至今自愿为魔界付出的一切。
这个人类，真的太可怕了。
竟然在无声无息之间，让他的身影填满了自己的脑海，挥之不去，深入骨髓。
艾伦他不会说谎，艾伦的灵魂干净纯粹，艾伦他是数百年来唯一能够理解自己的人类。
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的恨对方，这让魔王陛下非常的挫败。
可，也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不生气了。
“更何况，我们能够携手合作，并且也设想了那么多可能性的未来。”艾伦从路易的身上起来，低头对着躺在地面上他说道。“我相信就算没有我，你一个人也可以做到，我会把属于我那部分的责任完成，为我们的计划铺垫的。”
“你就不怕我苏醒后继续对人类报复吗？”路易故意威胁的说道。“我是绝不会轻易原谅你的！”
“等你下次醒来，大概我都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所以和我也没关系了。”艾伦却是笑了，他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释然，他说。“如果你觉得报复我能够开心的话，我不反对，只要那时候我还活着，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
路易听懂了。
他再次声明，自己成为勇者并不是为了人类，也不是为了什么荣誉和使命。
只是纯粹的完成他职责所在的任务，而他完成了，那么人类到底如何，他不在乎，他做不到代表整个人族。
而且他已经做到了他的目标，和魔王合作，为两族之间的未来做出努力。
他答应过他的老师，必须要做到勇者的义务，所以他才会这么做。
无论是谁，艾伦都履行了他承诺的责任。
“更何况，路易你这样的性格是做不出那种事情的啊。”金眸里闪烁着清晰可见地温柔，艾伦发自内心地感叹道。“你可是那么温柔的王。”
“你根本就没有野心，也没有所谓的报复之心。你连你自身都并未放在心上，而是用一切去奉献给你值得认为付出的存在。”
“路易，你想要的，仅仅是你的族人们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而已……我知道的。”
魔王内心的震撼无法言语，他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对自己了解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我从来不认为魔族是必须消灭的存在。”艾伦坦然地说。“任何生命都会有美丽与肮脏的两面。谁说人类就一定是这个世界未来的希望？这种话，骗骗小孩子和被洗过脑的信徒还行。”
“我大概是一个很糟糕的勇者吧，比起虚无的不切实际的理想化，我更在乎眼前所见的，真实存在的可能性。”
“更何况，我喜欢路易啊。”
“你……”魔王陛下有一瞬间的无措。“你说什么！”
“不管是你的性格、理念、行为……以及你至今未魔族所付出的一切。”
艾伦却依旧用着认真地语气说道。
“路易，你真的很棒，我认为没有谁比你更适合当魔族的王了。”
“更何况就算路易你不是魔王也没关系，我真的很喜欢你的性格，如果能够和和你互相了解，彼此熟悉，我真的会很高兴。”
“不过一直以来你都在拒绝我，大概是我的努力还不能够表达自己诚心？”
“抱歉，在必须击败你这件事情上，我无能为力。”
“你讨厌我，厌恶我，甚至憎恨我……都没关系，决定权在你的身上。”
话这里的时候，艾伦忽然停顿了几秒，随即他的目光变得异常坚定，他再次俯身与红发魔王的面面对面，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够听到的声音低道。“但我绝不会伤害你。”
黑发勇者这句话明明充满了矛盾，却让路易精神一怔。
“路易，你愿意相信我吗。”
艾伦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他朝着路易的方向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拉起他。
“将你的生命，交付给我。”
红发魔王不发一语，他的视线从艾伦的脸上缓缓落在了他的手。
既然已经决定要击败他，还谈什么不会伤害他？甚至还希望他继续信任下去？
如果真要履行勇者的职责，那他明明已经处于上风，现在还说这样的话……到底有什么意义？
“你……”
太多的疑问和不解，让路易的心情百感交集。
……艾伦，为什么你总是让我感到苦恼，也总是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可以算是见过勇者继任交替次数最多的魔王，也是人类至今无法击败的存在。
他从不畏惧死亡，他知道自己终究会面临这一天。
唯一没有预料的是他竟能够遇上这样纯粹干净的少年勇者，被他坚定温暖的灵魂一点点感染，
习惯了有他陪伴在身边的感觉，也沉迷与他给予自己的全部回应。
现在自己的处境，这就是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
……你到底是我的救赎，还是我的劫难？
这个疑问大概他是没有机会想明白了。
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路易做出了决定。
苍白的大掌覆盖了少年勇者略带冰冷的手心，他用力握了上去，决意聆听自己的内心。
——你想要的，我都愿意给你，只要我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