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事,要从一次不大成功的相亲开始说起。
那天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有点小凉风,算是秋高气爽。因为正好是工作日,大街上并人不多,户州城显出一种北方城市特有的说不出的辽阔。
可是世界如此美好,也依然会有人十分暴躁,李伯庸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女性,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能脱离这十万苦海。
看照片的时候,他觉着这位姑娘虽然说不出十分的貌美如花,也勉强算是眉目清秀了。在李伯庸看来,娶媳妇过日子又不是选美,说得过去就行,他自己就是一个凡人,弄个天仙回家供着,也挺有压力,再加上是老家的亲戚介绍的,根底也靠谱,于是抱着请亲戚吃饭的想法过来看看……结果就只能直面惨淡的人生了。
他瞧着姑娘那张粉厚得活像鲜肉月饼一样的面孔,担着怕她一颦一笑皆掉渣的心,颤颤巍巍地数了数那根根分明、活像苍蝇腿一样、仿佛要利箭冲天的眼睫毛,再把目光移动到了那巨硕无比的黑眼圈,大得乌漆抹黑瞧不见一点白眼仁的眼上,感觉自己总有那么点想拿袖子给她抹把脸的冲动。
“这孩子也姓李,跟你还是本家,一笔写不出俩李字嘛。”李伯庸木然地把视线拉到这位笑得花骨朵一样的中老年妇女身上——说话的这位是他老家的姨,是他爹妈派来折磨……不,拯救他的,老姨轻轻碰了一下那姑娘的胳膊肘,“跟大哥说,你叫什么?多大了。”
姑娘抬头看了他一眼,抖了抖肩膀,做娇羞状,趴到老姨耳边“嘤嘤嘤”“嗡嗡嗡”一番,老姨的脸上就骨朵盛开了,伸手点了一下姑娘的脑门:“哟,还害羞哪!”
李伯庸亲眼看见他亲姨的手指上沾了一片惨白,忍了半天,终于忍住没把桌上的餐巾纸递过去。
老姨热络地说:“叫李嘉丽,今年二十二了,她爸是你老姨夫的工友,都是好人,你们年轻人可以多聊聊,互相了解一下。”
一片冷场——
李伯庸为了不让老姨下不来台,只能抽筋一样地笑了一下:“是啊。”
老姨又调转枪口,转向这位非常具有土家族某种小吃特色的“掉渣”姑娘李嘉丽:“姨跟你说过,这是你伯庸大哥,一直在户州,将来也打算在这安家了,你伯庸大哥是个有本事的,也是老实人,都是老家的亲戚,不像外面个张三李四,有点臭钱就不知道怎么好的。”
姑娘又娇羞了,继续趴在老姨耳边嘀嘀咕咕,老姨就乐了:“是啊,我说么,我看着伯庸这孩子长大的,多好一个小伙子!”
李伯庸顿时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当空砸了下来。
老姨继续说:“伯庸,你给小丽留个电话,妹妹在户州有什么事,也照应着点。”
李伯庸立刻给老姨夹菜倒茶,掏出名片双手递过去:“是是,必须的。”——上刀山下火海没说的,只要不让我跟她处对象……
老姨还不肯善罢甘休:“我们伯庸啊,别的都好,就是干什么都一根筋,咱们老家穷,平民老百姓出身,也没什么背景,这么多年,都是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玩命,事业是干出来了,终身大事就这么耽误了,都怪我们这些做长辈的……”
李伯庸赶紧干笑一声:“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心说您再尽心点,我就没活路了。
“但是呢——”老姨话锋一转,李伯庸听得整个人都差点一哆嗦,“但是男的么,大一点也没关系,男人三十一枝花,比女的大个五岁十岁的,都不算什么,你说是吧?大一点还不像毛头小子,他肯定会心疼人,会照顾人,要房有房,要车有车,你看看——还长得这么一表人才的……”
连一直埋头吃饭的老姨夫都看不下去了,伸手拉了她一把:“给人家介绍,半天孩子们一句话没说,就听你唠唠叨叨没完没了了。”
老姨怒目圆睁:“你说什么?敢嫌我啰嗦?你胆肥了是吧?”
老姨夫立刻就怂了,埋头装死。
李伯庸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老婆这玩意究竟是谁发明的……真是太可怕了。
老姨哼了两声,对旁边的妹子说:“怎么不跟你哥说两句?”
妹子扭捏半天,终于羞羞答答地说:“哥你在户州有房子啊?多大的?”
李伯庸硬着头皮说:“小户型,也就一百平上下。”
妹子一听这数字,立刻不羞涩了,连她月饼一样的妆容都无法遮掩脸上的失望:“那户型也不大啊,张姨可说你特别事业有成。”
李伯庸心想老子一个单身汉,住那么大屋干什么,晚上睡觉又不能从这屋骨碌到那屋,但是也没辩解,他其实也生怕这姑娘看得上自己,就自己“嘿嘿”干笑了两声。
老姨赶紧打圆场:“这不是没成家呢么,成家肯定要换地方住,对吧伯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