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仲心情不好已经很久了。
久在近一年之前,诸侯朝商之时。
费仲尤浑两人都是朝堂新贵。尤其是费仲,他的母亲也算得上是先王帝乙的妹妹,勉强能攀上皇室宗亲的人物,在朝歌十分吃香。又因为费仲尤浑两个人擅长逢迎,所以纣王对两人颇为倚重。
朝堂官员鄙视他们,却也不敢轻易招惹。诸侯却对他们相当畏惧——他们所处之地无一 不是天高皇帝远,除了逢年大节,少有来朝歌的时候。所以他们这些天子近臣,就成了诸侯们争相巴结的对象……
无论是费仲,还是尤浑,其实都知道其他臣子纷纷称他们为小人得志,但那又如何?
只要有纣王的宠爱,每次朝贡之时,那些所谓“清流显贵”,不还是争着抢着给他们送钱财?
然而,上一次朝贡,却有一个“性情耿介”之人,不愿意“阿谀奉承”。
此人正是冀州侯苏护。
费仲和尤浑两人都不在意他的这点微薄“孝敬”,但是众人都送了礼来,单单苏护不送。若是他们不对苏护做点什么,岂不显得他们无能?
恰逢纣王寻美,两人便上言,说苏护有女,貌若天仙,大可让苏护献女。
若苏护是一个奸猾的人,那么这个献女之计就是他的登天梯。可苏护不是刚直不阿吗?听闻献女,定然会怒极,又碰上刚愎自用的纣王……
事实恰如两人所想。
苏非但不愿献女,还在宫门口题了反诗,说“冀州苏护,永不朝商。”
他们便使计,让北伯候崇侯虎前往剿灭叛贼。
崇侯虎性格暴虐,攻城略地之时,所过之处,民不聊生。费仲尤浑本意用好崇侯虎这把剑,将冀州祸害一遍,谁想却被横加阻挠,这出征大军里面,偏偏多加了一个西伯侯姬昌。
姬昌和苏护也是一样的货色!
费仲更是没有想到,大军压境之时,西伯侯苏护竟然还有劝降这一招。
更加想不到,一向以“耿介”“鲁莽”出名的冀州候苏护,竟然还能在西伯侯本人都没有到的情况下,就因为看到一封手书,就亲自带着自己的女儿上朝歌来了。
听闻这一日苏护带着苏妲己来了朝歌,还未等上朝呢,朝歌就已经有人流传苏妲己之美貌了。
费仲多年奉承纣王,还不知道他是什么样人?若是苏妲己真的貌美,他怕也真的会饶了冀州候苏护!
费仲此人,哪肯坐以待毙?当即便去尤浑府上共商应对之法。可尤浑这人,竟然说苏护莽撞性子,八成猜不出来此事是他们两人挑拨,尽管安心就是。
可他又怎能安心?
但是两人又实在商量不出什么办法来。在尤府呆了半天之后,费仲只好回自己的府上去了。
想起在尤府时候,尤浑说的那句“走一步算一步吧。”
说实话,只有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人们才会想走一步算一步。
说绝望也不至于,毕竟事情也没有到那一步。就算到时候纣王真的相中了苏妲己,苏妲己对着纣王吹枕头风,他们不定也有应对的方法。
就是单纯的心情沮丧,忧虑重重而已。
可是,这种忧虑,却在见到站在自己府邸面前的女人时候被吹散了。
这女人,抱着一只白毛黑皮的,不知何物的怪兽。袅袅然地站在那里,费仲不知道面前女子容色比之妲己如何,但在他看来,已经美到足够纣王心动的程度了。
更何况,那女子见他下车,忽然露出一个笑来:“你是费仲?”
身后的府兵呵斥:“放肆!费大人是你可直呼姓名的?”
费仲忙伸手拦了一拦:“无妨。”
他看向那女人,生怕女人胆小,被自己的府兵给吓坏了。这时候又细细打量:女人美则美矣,看起来却已经双十年华,并不是年轻小姑娘了,也不知道是否已嫁人。
若是嫁人了,怕就不好送给王上……
然而,面前的女子似乎都不需要他替她拦那一下府兵,只对他说道:“我是为了解你忧虑而来的。”
费仲下马,将女人请入了府邸。
当夜子时,费府忽然开了府门,签出牛车来,直直往宫廷而去……
春夜多雨。费府的牛车在夜雨中奔走,回来时候已经将近丑时,车辙蜿蜒跟在马车后,回来时候的车辙,已经比去时浅了很多。
费仲到自家府邸外的时候,府兵已经早早等在了那里,给他撑了伞,正准备把他往后院引,却被费仲给制止了。
对方脸上已经全然不见郁色,取而代之的是绷不住的笑意:“不用去后院,我就在书房换了朝服,等卯时就又要往王宫里去了。”
今日正好是大朝会。
到时候,冀州候苏护会带着自己的女儿觐见纣王。一是请罪,一是献女。
但此时,费仲的心思已经全然不在冀州候父女身上了。
他相信,不仅是他自己,就是纣王的心思,也全然不在冀州候父女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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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卯时,纣王和诸臣正殿议事。
昨日里,尤浑虽然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还劝费仲走一步算一步。但是他的心态已经被费仲给闹到半崩,今天上早朝的时候,更是怏怏不乐。这种心态一直延续到冀州候苏护献女之时。
纣王一见苏妲己姿色,当场见猎心喜,封为寿仙宫娘娘,且给了苏护国丈的牌面。
国丈?姜桓楚都还没说话呢,他苏护也配?
随着纣王的动作,费仲昨天在他面前说的话仿佛都一一应验一般。“枕头风”三个字如同魔咒,不停地在尤浑的脑海里面回荡。当然,心中不快的不只是尤浑一个,那群老臣表情也没有多好看——
他们不愿意让纣王伐冀州是一回事儿。
但纣王不伐冀州了,而把苏护家的女儿给纳进后宫,还要给苏护以国丈威仪,他们就更不高兴了。
难伺候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