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大夫的一番诊治, 贾宝玉和那几位饮酒的文士都无甚大碍了,只要好好修养几日就好,吃两副药更能放心些。那几位文士知道了前因后果后, 作揖谢过了大夫,对当机立断处置的刘先生和林雪峰也很时感激,但他们转身对着贾宝玉时, 脸色就有些淡淡的了。
虽然贾宝玉也是受害者,但他们几人着实是受了他的牵累, 定然是他本人或是贾家太过招摇, 才招惹来仇家的报复。他们是儒雅文士,今天在大庭广众之下撕扯衣服, 几乎想不顾体面地裸奔了,真正是丢尽了脸!他们如今能克制着不对贾宝玉厉声斥责, 已经是很有教养的了。
贾宝玉怏怏地回到了荣国府, 虽然已经换过了衣物, 但他这番形状自然瞒不过史夫人和王夫人, 她们吃惊地追问起来。
贾宝玉瞒不过,又觉得此事委实蹊跷,便一五一十地把今日文会上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两人一听, 顿时大惊失色, 拉着贾宝玉仔细地查验,询问。
可巧,今日贾蓉的妻子胡氏身上不爽, 正请了王太医上门来问诊, 史夫人连忙打发人去东府请王太医来一遭儿,给贾宝玉好好查一查。。
王太医搭脉观色,再听了茗烟的详细讲述, 不禁皱眉心惊。这看来是服用了五石散的症状,但还夹杂了其他的东西,而且,贾宝玉体内还留有药物残余,这是多日积累起来的,只是今日酒中的药分量过重,才猛地一下子诱发了出来。
王太医把这个诊断说给了众人,斟酌一番开了方子,便匆匆离去。富贵人家,多有不能见人的隐私,他可不愿意牵扯进来。
早已中毒?贾宝玉也惊得脸色惨白,在祖母和母亲的追问下,他回忆起了这些日子以来的行踪,文会上那坛罗浮春就是从那隐士那里买来的;而那隐士是旁人向他推荐的,平日里喝的罗浮春也是那人带来的;那人是王家表兄王仁的朋友,自己和他也是因着王仁而相识的。
可那人为什么要害自己?王仁表兄他也对自己心怀不善么,贾宝玉想不通,也不敢肯定。但他此刻回头想想,却直觉到了其中的疑惑之处,王仁向来与自己是不投缘的,平素交情也不咋地,为何忽然就亲近起来?
史夫人口中喃喃自语道:“王仁?”她也琢磨不出来,王仁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啊!
王夫人却是心中一跳,立刻想到了自己的打算。
等安排贾宝玉去休息了之后,婆媳两人立刻召来赖大,命他带上十来名壮仆,由茗烟带路,前去捉拿那隐士,这奸恶小人,必不能绕过了。拿下他后,先带回府中问个明白再说。
谁知,一行人到了那隐士下榻之处,其人早已不知所踪,那住处本就是他新近租下的,租期也不长。
赖大转而去查问与他相熟的那人,那人却推说本也与那隐士没多少交集,只听说他酿制的酒好,便买了几回请客。因那售价昂贵,自己也不舍得多买,只得渲染那酒难得,酿酒的是位高人隐士,这么说不过是用来给自己撑撑台面的罢了。
那人也是富家子弟,赖大也不能拿着他当囚徒拷问,只得威胁恐吓了几句,回去禀告主子。
王夫人一听,心中顿时起了疑心,她恨不能立刻把王仁揪到面前来责问。一面命人去王家叫王仁来,一面叫来王熙凤。她总觉得,这事和王熙凤脱不开关系,虽然她没有任何证据。
王熙凤已经听说了贾宝玉在文会上出丑的消息,她微微笑着。不枉了她拿了两千两银子给王仁,包了他和贾宝玉出去所有吃喝玩乐的开销,还许诺等贾宝玉名声扫地,再也威胁不了他们一家的利益的时候,她会再给他千两银子。
当着王夫人的面,无论她如何旁敲侧击,王熙凤是坚决不认的。王熙凤口齿伶俐,说话是振振有词,把王夫人的责问都堵了回去。
“太太,我哥哥如何会害宝玉呢?宝玉可是他的表弟,也是我的小叔子,可算是亲上加亲!有这样一位有大造化的亲戚,我和哥哥还能沾些光呢,有什么理由那么做?太太是我们的亲姑母,又是我的婆母,想不到竟然是这样想我们的!呜呜!”王熙凤哭出声来,声音凄楚。
“还有,太太,我哥哥本就是个好宴乐,没什么本事的人,和薛家的表弟性子差不多。你想想,他平日里结交来往的,难道有恪守规矩的人么?宝兄弟平日里和我哥哥也不投缘的,但两人忽然走得近了,我想着也是宝兄弟他是自从病后,心中无聊难受,也找不到朋友排遣,才降尊纡贵地和我哥哥去结个伴儿玩乐的,这如何能怪得了我哥哥?”
“再说,后来我哥哥忙着家中事务,也没时间陪着宝兄弟,宝兄弟常与之游乐的那些人,是我哥哥的熟人不假,但也是宝兄弟的朋友了。我哥哥和那些人也不过是酒肉之交,就是有不好的地方,怎的那帐就算在我哥哥身上了?照这样说起来,薛家表弟在金陵打死人了,咱们这些亲戚也要跟着连坐么?”
“太太,你猜忌我哥哥,实则那矛头是指向了我吧?”王熙凤目光灼灼地望向王夫,语气犀利地反问道:“那请问太太,我为何要去害宝兄弟呢?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谁不知道,宝兄弟衔玉而生,可是有大造化的,日后我家大爷承继贾家,少不得还要宝兄弟帮衬着,兰哥儿有这样的叔父,那也是他的福气!太太如此怀疑我,实在不合人之常情,莫非其中还有蹊跷,太太做了什么对不起我和大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