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父亲的反应居然是,迎头向风哨扑去!
父亲那巨大、肥厚的背鳍在极光的映衬下,边缘被镀出一道奇异的色彩,与风哨那条有缺口的背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他健硕的身躯几乎没有经过加速,却轰然跃出海面,径直扑向风哨的背鳍。这震撼的场景叫你深刻体会到为什么大家称他为“恶棍”!
风哨没有想到父亲竟有如此强悍的爆发力,犹豫间放缓了游速,调转方向避让开去。鲸群见风哨竟出此下策不由得哄然大笑。
一切似乎都结束了。父亲看起来将轻松取得决斗的胜利。但父亲似乎并不急于将风哨就此击败,只是在开阔的海面上肆意戏弄他、让他的狼狈尽现在大家的眼前。
几次徒劳的负隅顽抗之后,风哨的身躯明显疲软无力,只能任由父亲欺辱取乐。
欢呼声中,父亲经过一段短暂的歇息之后,蓄满全身之力,猛然将风哨掀翻了过去。风哨就像是一只海豹被父亲掀到半空,然后软绵绵地落了下来。
鲸群的惊叫中有一个声音格外尖锐。随着这声尖锐的叫声,叮当冲出鲸群向父亲和风哨决斗的海面游去。她快速游到父亲和风哨之间,将风哨隔了开去。父亲愣怔了半晌,说:“叮当,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风哨没有可恨到要被杀死的程度,我也不想再有谁因我而死,这会给我留下心理阴影,希望您能理解我。”
“好吧,现在我的内心已经平复了,但你却不需要解释了。风哨,你是个胜利的失败者。现在,叮当是你的了。”
“叮当不是你的,也不是他的,她是婴儿的母亲。”母亲游出鲸群大声地说,“今天这场闹剧就此结束。太阳部落与游猎族应当友好相处,而不是动辄武力相向。”
“请容许我在这个特殊的场合说几句话!”叮当声音凄厉道。
“说吧,将你所有想说的话说出来。我们并不是总有机会启齿说出心里话的。”母亲说。
“我来自游猎族,但十几年来早已经与太阳部落融为一体了。可太阳部落总猜忌我有异心,游猎族也还把我当成十几年前的小女孩看,认为我是他们中的一员。这种情形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要说的是,过去的我早已经死去了,虽然过去是真实存在的。现在的我才是活着的我。为什么你们要将我的过去和现在搅合到一起,为什么要将你们之间的敌意施加到我这个点上?这不公平!”
“但你却救了这个来自游猎族的挑战者!”
“恶棍,你是个恶棍!风哨即便是个到太阳部落偷猎的盗贼,我也不会允许你随意杀死他!你的杀戮只会带来更多的仇恨和未来的报复!跟随你,我是忠心的,是背叛了朋友的。如果你继续刻意侮辱我,我会在冬天到来之前回到绿世界去,永不再回来。”
“叮当,感谢你救了我,我愿意和你一起回到绿世界去。”
“闭嘴,你这个彻底的失败者、长不大的男孩子!如果我对你有爱,十几年前就不会在白世界生根了。但我的命真的是很苦,爱我的是个懦夫,我爱的是个心胸狭隘、空有其表的自私鬼!”
叮当的话语将鲸群冻结成浮冰静静地浮在海面。愣怔间,叮当却潜身入水,很快便消失在黑暗的海底。
“父亲,我想这可能是一场误会。我和石头恰好听到了风哨和叮当妈妈的对话。我能确信她和部落里所有的女性一样热爱太阳部落,并深爱您。”
“难道我不是一个部落的鲸王吗!需要我的孩子提醒如何去明辨是非!”
“看吧,一个恼羞成怒的家伙。”母亲说,“不早了,大家都散去吧。让这些永远只知道斗蛮力的家伙,用友谊去修复本就不该出现的伤口吧!”
奶奶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她的灵魂似乎依附在母亲的身上去了。现在的母亲俨然年轻些的奶奶。母亲的话叫鲸群发出一阵清风般的哄笑,而后各自散去。海面上只有父亲、母亲、风哨、我和石头还留在那里。
“对不起,是我破坏了太阳部落的安宁。”风哨说,“我会履行决斗的承诺,今夏之后不再出现在白世界。但愿叮当能在太阳部落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也许彻底断绝与白世界的关联并不是什么坏事儿,”母亲说,“至少你会安心寻找真正属于你的爱情。”
“我更在乎的是决斗的胜负。至于履约,只要不妨碍我,我才不会在乎你是否守信。”父亲淡淡道。
“我是个男子汉,‘信’对我而言甚至胜于生命。”
“今天是个好日子。至少从今天起,晚间那些怪异的鬼叫可以消失了。”母亲说。
“母亲,也许我该和石头去找找叮当妈妈?”我说。
“一个母亲是不会离开部落太远的,还是叫你的父亲去吧。他熟知那些约会地点。”
“夫人!我…”
“快去吧,我也该休息了。你们也都回去吧。照顾好自己的家园,生活的狰狞尚未显露,但愿你们会顺利度过不久将要到来的冬季。”
鲸群散去,海面恢复了固有的安宁。而我的心情却在这个不寻常的夜晚变得明朗了起来。那些个总是让我不安的暗夜中的眼睛、诡异的啸声,以及神秘的未知和纠结造就的混沌的心境,这一刻终于归于平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