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一切看起来很是恐怖,但既然游历天下的游猎族敢于如此近距离接触人,说明人也许没有想象的可怕。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颠覆了我对世界和生活的认知,引诱着我去一探究竟。再一次游回狩猎场,狩猎场变得安静了许多。食虾鲸们大多被巨响吓得遁入海底逃开了。方才生机盎然、鸟兽欢歌的海面,只有游猎族虎鲸还在抢食鲸油。被猎杀的食虾鲸,有的还在做垂死挣扎,有的已经被人给捆绑住吊上了船。船上那些个让我畏惧而又心生好奇的人,将食虾鲸分割成一块一块的。血水自船上流淌了下来,将海水染成了大片的深红色。人们偶尔会将一些食虾鲸的内脏丢到海里,引来游猎族虎鲸一哄而上分食这些杂碎。
“嗨,小家伙,你从哪里来?这样的美餐不是每天都有的,为什么不参加我们的午餐?”说话的是一个背鳍高耸,但背鳍的顶端有一道明显的缺口的家伙。
“我长得并不比你小。”我说,“你能告诉我你的背鳍是怎么回事儿吗?
“小家伙,你的个头是不小,但你光洁的皮肤和怯怯的举止说明你还是个孩子。”这个举止粗旷的家伙扯着嗓子对我说,“我的伤口是一个男性骄傲的符号,没有这些你就不能自称为斗士。”
“我明白了,那是被敌人咬伤的印记。”我不屑道。
“呃,你可以叫我风哨。”
“风哨?”
“是的,每当风儿掠过我的战斗印记的时候,都会发出一种奇特的哨音。这是世上最美的乐声,他会叫我想起我所经历的战斗。”
“最后你赢了吗?”
“通常,我赢的时候居多,但偶尔也会有败仗。”
我想,至少他在那场被刻上“符号”的战斗中是失败的。一个虎鲸被咬住了背鳍,等于自己的命门完全被对方控制。但我并不想追根问底让他难堪,于是转移话题道:“你们难道不害怕那些人吗?他们看起来力量无穷,可以决定一切生命的生死。”
“他们确实威力超群,但他们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能够理解我们的家伙。再庞大的食鱼…哦不,你们叫食虾鲸,都会被他们轻易征服。但如果你能指引他们食虾鲸的位置,或者将食虾鲸轰出水面,人就会给予你想要的。”
“你是说,你们能够和他们心照不宣达成共识?”
“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这么说,你们倒是与人很合得来。”
“小家伙,来参加我们的午餐吧?食物很丰盛,足够我们共享了。”
风哨继续对我发出邀请。可久久不能弥散的血水着实叫我没胃口。船上的人在忙碌着打扫战场,游猎族虎鲸在亢奋中进食,偶尔有海鸟落下来叼起一块碎肉迅疾飞走,唯有我置身其中不知所措。
过了半晌,人们已经将食虾鲸吊装处理完毕。游猎族虎鲸们的午餐也结束了,三三两两散了开去。海风和海流逐渐将血红的海水吹散、冲淡,而我依然被方才的一幕幕场景所震撼,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小家伙,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风哨来到傻待着的我的身边冒出一句。
“风也不小,可我没听到你的背鳍发出哨声。”我说,“我叫多多。”
“哦,罗罗,”风哨拍了拍我的前鳍对我说,“我的背鳍只有在风非常大的时候才会发出哨声,非常大的风。这种风通常存在于白世界和绿世界交界的地方。”
绿世界、游猎族、人、船…,这些信息像一大块无从下口的肉坨,一时叫我心生茫然。
“绿世界很美吗?既然那么美,你们为什么要到白世界来?白世界既然美,你们为何又要离开?”
“白世界和绿世界,就像太阳和月亮,又好像男孩子和女孩子,他们是如此之相似却又如此之不同。它们各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只有当你完全领略了它们的美,生命才会是完整的。”
“可白世界的很多虎鲸一生都没离开白世界,依然活得很快乐。”
“或许他们追求的是部落的温馨之美,而我们游猎族,更在乎的是自由。”
游猎族通常与太阳部落保持一定的距离。他们很清楚部落的领海意识,部落也认可他们在公共狩猎场的自由。这还是我生平第一次如此之近地与游猎族虎鲸进行交流。他们看起来更粗犷一些、嗓门很大、聚散如风。除此之外,看不出别的不同。
“飞雪和海冰到来的时候,你们就会离开这里到绿世界去,是吗?那里到底有着怎样的风景?”
“那是一个五彩的世界。五彩的山、五彩的海、五彩的鱼儿,当然还有五彩的人。”
“你是说人?很多的人?”
“是的。但他们今天破坏了太阳部落的午餐。来吧,小家伙,我想你不介意享用我们的食虾鲸猎物?”
风哨把我带到他们的狩猎场,并引领我潜入一处略微泛着红色的海水。在一块海底礁石上,那头仅仅被吃掉舌头和大部分油脂的食虾鲸静静地躺在海底。
浮出海面,我对风哨说:“这是一顿不错的午餐。人吓跑了所有的食虾鲸,它可以应一时之急。”
远处传来了月亮叔叔的啸声。想来是部落发现我不在,派月亮叔叔来找我。于是我长啸一声呼应着月亮叔叔,接着又发出一声发现食物的信号。不远处,游猎族也在呼唤着风哨。他又一次拍了拍我,说:“好吧,有机会去绿世界看一看!上天赐予了你大海,你就不能仅仅满足于一滴水珠。一个男孩子是该多长些见识的,罗罗!”
“好的,有机会的话我会和我的海藻表妹一起去的。”我说,“另外,我不叫罗罗,我叫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