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共有直隶、两江、闽浙、湖广、陕甘、四川、两广、云贵等八大总督,每一总督辖一省至数省,一般辖两省,唯有两江、陕甘总督辖三省,其中以陕甘总督所辖地域最为广阔。它东起潼关,西至回疆,南起川滇,北至贺兰山,地域之广阔,几乎是大清的半壁江山,总督大人厘治军民,综治文武,察举官吏,修饰封疆,生杀予夺,是一方之霸主,事实上的西北王。
这诱惑太大太强烈,没有人能够抗拒,年大将军尤其不能,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这也是他放弃称雄西北,与主子分庭抗礼的原因之一。他做梦也没想到,在他动心的那一刻,他已经吞下了主子撒下的诱饵,落入了主子布下的天罗地网。
年羹尧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数十万兵马,每天要耗费多少钱粮?”
唐小蝶道:“不久前得到的宝藏和你这些年的积蓄,应该足以一搏了。”
“远远不够”年羹尧连连摇头:“打仗打的是银子,银库的门一旦打开,银子就会像水一般往外淌,很快便会坐吃山空。做了陕甘总督,潼关以西广阔的疆土便是我老年的,我老年依然是事实上的西北王,缺粮、缺钱、缺兵丁,我可以理直气壮地伸手向朝廷漫天讨要。如果离开了朝廷这把伞,不仅马上要面对朝廷的百万大军,所有这一切,都要自己打点筹措。”
“远的不说,单说李闯、张献忠之流,起兵之初,他们一无所有,但却打下了大半壁江山,险些就成了一国之君。”唐小蝶试图说服。
“这不同。”年羹尧反驳道:“这些人是官逼民反,走投无路。最初,他们但求一饱,但求能活下去。这些人具有常人难以具备的顽强的忍耐力和生存能力,他们可以缺吃少穿饥寒交迫,但却依然能够抱定初衷顽强地活下去。而我手下那班骄兵悍将不同,休说饥寒交迫,便是少一钱饷银,少吃一顿饭,也会怨声载道,如果饿上三日,保证会哗变。”
唐小蝶张口欲言,年羹尧摆摆掌,说道:“数百万两金砂不翼而飞,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我感到,除了佘能之外,还有一个神秘的力量,在暗中控制着一切。在这里,除了我老年和朝廷,没有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数百万财富一口吞掉。”
“将军是说,除了佘能,朝廷还有一个权势更大的人在暗中控制一切?”唐小蝶吃惊地问。
年羹尧道:“鹿将军将二千二百三十二袋金砂明明白白地当众交割给萨将军,萨将军一袋不少地地当众接受了金砂,从此便与金砂寸步不离。一路之上,有数千高手精兵层层保护,近万双眼睛严密注视,外层还有数千群雄与佘能的二千高手,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而我的金砂,便是在这种情形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人偷天换日,全部变成了泥沙,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若说是佘能使了调包计,似乎不可能,金砂落入他手中,不到三个时辰,而且一到手便遭到群雄狂风暴雨般的攻袭,他且战且退,根本没有机会掉包。”
唐小蝶听得毛骨耸然,失声道:“可是,它依然被掉包了。”
数千袋金砂在近万武功高手与官兵的层层围困之中,被人偷天换日,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确令人有毛骨耸然的感觉。
“所以说,此人非常可怕。”年羹尧低沉地道:“我老年从未怕过任何人,甚至不怕当今皇上,可是,每当想到身边隐藏着这样一个人,我便感到如履薄冰如临深渊,全身的汗毛都会竖起来……”
二千余袋金砂,堆起来像座山,但它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使年羹尧感到,有一个神秘的人物,在暗中掌控着一切,此人具有呼风唤雨,通天彻地的法力,与移山倒海的神力。
他不怕佘能,甚至不怕主子,却对这个无形的神秘人物,产生了深深的畏惧,从而使他失去了放手一搏的勇气。
“奴才终究是奴才……”唐小蝶察言观色,已知无法劝阻,暗暗叹息不已。
奴才一旦得势,可以飞扬跋扈目中无人,可以陷害、暗算、甚至阴谋取代主子,但在主子面前,会情不自禁地低人三分,要他公然以下犯上,堂而皇之地与主子分庭抗礼,需要极大的勇气。
年大将军此时正是这种情形,神秘人的威胁与奴才心理共同作祟,使他完全失去了与主子逐鹿天下的勇气。
“将军何时班师回朝?”唐小蝶心知大势已去,完全放弃了劝说的企图,该为自己打算了。
年羹尧道:“朝廷催得太急,不能再耽搁了,我已经下令全军打点一切,七日之内班师回朝,二位夫人已经先一步动身,返回西安打点一切……”
“将军打算如何安置奴家?”唐小蝶如花娇靥之上,浮现着迷人的微笑。
年羹尧情不自禁,将她揽入怀中,动情地道:“如果可能,我愿与你寸步不离,生生世世做夫妻,可我人在官场,身不由己。树大招风,我年羹尧为朝廷建立了不世功勋,因而遭到诸多妒忌与诬陷,而你的身份,也成为攻讦的把柄,倘若带你回朝,必然会引起轩然**,甚至惊动皇上。按大清律,朝廷重臣,不得与汉人通婚,更不得娶来历不明的女人为妻……”
“将军,你不用说了。”唐小蝶挣脱他的怀抱,凄然道:“奴家身世飘零,命运坎坷,的确不配登堂入室,与将军比翼双飞。请将军给我一份回乡的路引,奴家即刻辞别将军,前往中原寻访家人。”
年羹尧紧紧地抱住唐小蝶,歉疚地道:“小蝶,我老年从未感到对不住什么人,唯有对你深感歉疚,万分抱歉。”
“将军,你连一份回乡的路引也不给我吗?”唐小蝶泪流满面如梨花带露。
“不是我不给,而是你根本不能回乡。”年羹尧擦拭爱侣面上泪水,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说道:“朝廷又下达了新的格杀令,严令地方,务必将反贼余孽就地剿灭,不得令其流入中原。你的身份太特殊,休说你根本到不了中原,即便到了中原,也是寸步难行,任何路引都无法保护你。”
“朝廷一定要将我们赶尽杀绝?”
“不错,所有当年被悍匪劫持的人,都被归纳为反贼余孽,在朝廷眼中,诸位都是乱臣贼子,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予以剿灭。我知道诸位冤枉,是以一直以来阳奉阴违,不忍加害,一旦我班师回朝,诸位的处境,将会非常危险。佘能在旁虎视眈眈,他不会放过诸位。”
“将军放心,奴家不会任人宰割。”唐小蝶挣脱怀抱,回身落座,女神般美丽的脸庞上,布满了杀气:“谁若胆敢对我下毒手,我会以牙还牙,搅他个天翻地覆!”
年羹尧道:“你我夫妻一场,我不能坐视不管。”
“将军有何安排?”
“朝廷命我将军权印信交付岳钟琪,此人已经暗中投靠了佘能,因此,我留下萨将军,率一万精兵镇守西宁,此人是我的心腹亲信,他会全力以赴保护你。此外,镇守府城周围各要隘的守将,有一半也是我的亲信,他们会为你提供强有力的保护。”
“岳钟琪大权在握,这些亲信,只怕无能为力。”唐小蝶对年羹尧的安排毫无信心。
年羹尧道:“大军班师之后,岳钟琪手中,仅有万余人马,萨将军的一万精兵猛将,足以遏制他。况且,此地也是陕甘总督的辖地,我会随时前来巡视,岳钟琪是个聪明人,他不敢和我翻脸。为防万一,我将青河与吴名都留给你,有这数百高手的保护,万无一失。”
“谢谢将军!”唐小蝶暗暗欢喜,走上前来盈盈一福。
年羹尧叹息道:“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如果可能,我真想舍了官身,与你比翼双飞,白头偕老,可我不能,一旦解甲归田,皇上会将我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将军,你已经为我做的够多了。”唐小蝶感激地道:“奴家会铭记心间,永世不忘。”
年羹尧摆摆掌,烦闷地道:“想我老年英雄一世,却不得不受制于人,连心爱的女人都……唉!不说这个了,带三舅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