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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在河之洲

草原上,有一个撩人心弦的古老传说。

相传草原深处,巴颜喀拉山、阿里玛卿山,也许在念青唐古拉山,或者西海湖底,有一座美轮美奂的水晶宫。

水晶宫以七彩水晶为柱,白色水晶为壁,黄色水晶为梁,翡翠为阶,珊瑚为树,宝石为花,白银玛瑙为器,明珠为灯……等等,等等,总之,入眼皆是奇珍异宝,俯拾皆是,任取一件,便能富可敌国,八辈子享用不尽。

宫中美女如云,个个沉鱼落雁美如天仙。

更有无数令武林朋友发疯着魔的神功秘籍,诸如绝天九式、三天神部、三羯莫邪神经、无量长生经,以及罕世难逢的神兵利器,等等,等等。

这里还是神仙洞府,如若有缘进入洞府,即使是凡夫俗子,亦可一步登天,修成地仙之体,天下无敌,或者长生不老,与天地同寿。

水晶宫究竟在何处?人言人殊,莫衷一是,谁也说不清道不明。

但数百年来,三山五岳的英雄好汉,以及江湖混混,青皮无赖之流,莫不寄予厚望,离乡背井西出阳关,络绎不绝赶赴草原,疯狂地寻寻觅觅,从无间断。有时,甚至大举而至,前赴后继不死不休。

近日,江湖武林又忽然传出水晶宫秘图已经出世的消息。

于是乎,天下武林重新陷入躁动疯狂之中,各路豪杰闻风而动,再度云集草原。当地土司、土官、头人之流,亦不甘落后,倾其全力四处搜寻。

还有消息说,朝廷亦派遣数百名高手,秘密赶赴草原,为皇帝老爷寻求长生经,志在必得。

五月,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季节。

远眺群山如黛,玉冠雪峰,近望绿野如茵,花簇灿烂,犹如五彩斑斓的古锦,洒金铺翠,香风阵阵,袭人欲醉。

远处传来牧羊女嘹亮甜美的歌声,循声望去,但见锦丛中,山丘上,雪白的篷帐星罗棋布,雪白的羊群云团般缓缓滚动。马嘶牛鸣,此起彼伏,端的天高气爽,涤尘荡俗,令人心旷神怡,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太美了!

蹄声动地,十余骑由南而北滚滚而来,马上皆是身着长袍,腰悬长刀,威武彪悍的蒙古大汉。

当先一骑,是位二十二三岁的雄壮青年。

湟中一带,提起赫赫有名的湟中首富齐土司,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齐家家财万贯,牛羊成群,又是明清两代世袭指挥使,门庭显赫无左其右

这位青年,便是齐土司之子显邦。

时下,他老爹年迈体弱,齐家内外事务,皆由他执掌,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

半月前,他率众入山探宝,徒劳而返。

驰至西宁城下,齐少爷忽地勒马,举鞭遥指东北方,高叫:“去甘家庄!”

湟中甘家,也曾经是门庭显赫的诸土司之一。明末,李自成部将左金王贺锦、鲁文彬破西宁,甘家于战乱之中失了承袭号纸,自此沦为白丁。

承袭号纸乃是朝廷颁发的承袭凭证,失了号纸,等于当官的失了大印,这辈子休想做官了。

甘家自元朝便代代为官,由小小的百户,逐步荣升为千户指挥佥使,忽然丢官,犹如从天堂坠入地狱,其中冷暖,不问可知,岂能甘心?

满清鼎兴,百废待兴,没有人理睬甘家的复职请求,直至康熙五十五年,陕西布政司方答复道:欲复旧职,须得三户以上地方士绅具保,或有功于朝廷,方可准复云云。

太平世界,要立功谈何容易,请求地方士绅具保,更是难如上青天。

官场之中,排除异己,落井下石者有之,欺压乡邻,巧取豪夺者有之,雪中送炭,解人倒悬者,却如凤毛羚角,谁愿意柳树上生蒜薹,凭空多出一枝来?

复职无望,老土司积郁成疾,撒手归西,其子甘国桢接掌了门户。恢复旧职,使甘家再现辉煌,此乃老太爷的临终遗嘱,甘国桢责无旁贷,必须遵从。

不久前,湟中首富齐大土司之子齐显邦忽然频频来访,甘国桢莫名所以,惊异万分,追问之下,齐显邦露了口风,他看中了甘国桢的胞妹甘巧巧。

一家有女百家求,若能与齐家结为秦晋,复职有望。

甘国桢“怦”然心动,不露神色,他做不了主。

长兄若父,但草原儿女的婚姻大事,不受汉人陈规陋习的束缚,即是说,父兄不能越俎代庖。

甘巧巧年约二九,是湟中数得着的美人儿。

瞧,她来了,两匹骏马在草原上纵情驰骋。前面是一匹青骢马,马上的人儿真是美,粉面桃腮,长而黑的睫毛下,一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像两颗黑宝石明光四射,小嘴儿不大不小恰到好处,但绝对不像樱桃。樱桃只有小拇指尖大,如果一位绝代佳人,长了一张指尖大的小口,宁非怪胎?

马行甚速,两条长长的发辫在脑后飘呀飘,辫稍上的两朵红绸花,像两只红蝴蝶,追着姑娘上下翻飞。姑娘稳坐雕鞍英气勃勃,全身上下有一股草原儿女特有的英气,小蛮腰上的短剑,鞍旁的雕弓羽箭,足令登徒子望而却步。

后边是一匹枣红马,马上是她的贴身侍女桑格,也是一位容貌出众的姑娘。

甘巧巧坐下,乃是草原名驹青海骢,神骏异常。眼看越拉越远,桑格情急娇呼:“小姐,你的马太快啦,这般猛跑,小婢跟不上啦!”

甘巧巧勒住座骑,俟其驰近,笑骂道:“死丫头,嚷什么!再耽搁,连兔毛也打不着。”

二位姑娘,敢情是来狩猎的。

桑格“咯”地一笑:“打不着便打不着,左右是来散心,又不是相姑爷,急什么?”

甘巧巧粉脸微红,扬鞭娇嗔:“住嘴!再敢嚼舌,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二人情同手足,无分尊卑,桑格自然不惧,反而笑谑不已。甘巧巧秀颊潮红,羞不可仰,狠狠地瞪她一眼,两腿一夹,疾驰而去。

日渐过午,主仆二人一无所获,不觉兴味索然,方欲返回,蹄声入耳,姑娘回头一看,脸色一冷。

桑格瞧瞧来骑,失声道:“哎呀!好象是齐大英雄来啦!小姐,肯定是冲你而来,见不见他?”

“为何要见他?”姑娘冷冷地问。

桑格道:“他对你一往深情,这次率众而来,大概要正式求婚……”

姑娘默然,不知何故,她对此人虽无恶感,但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爱悦之情。

桑格深知主人心思,又道:“一个人若是有权有势,财大气粗,又能出入总兵衙门和知府衙门,难免趾高气扬目无余子,不过……”

“罗嗦什么!”姑娘心烦意乱,调转马头向东南走,拐入了一座山谷。

疾驰廿余里,姑娘心绪渐佳,放缓行速,信马由缰缓缓驰去。

行不数里,桑格忽然勒马,吃惊地道:“小姐,你看那人走的好快,好像在飞,真怪!”

草原上无论男女贫富,出门不是骑马,便是骑牛,很少看的徒步行者,此人却是徒步走来,快得出奇,仿佛在御风飞行,刚刚看到人影,眨眼之间已到十余丈外。

此人年过半百,蓬头垢面衣冠不整,手中握有一根黄竹棍,腰间挂了一个满身坑坑洼洼半圆不扁,结满污垢的铜碗。衣袍本是灰色的,却补满了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补丁,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脚上的靴子也露出了脚趾。看到二位姑娘,他身形一顿,摇摇晃晃艰难地往前走,活像一个风雨残烛,行将就木的老乞丐。

“千里迢迢,跑到草原上来乞讨,怪事!”桑格低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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