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是一年中最冷的季节。
朔风怒吼,雪花飞舞,天地一片混沌。
大雪接连下了数日,越发冷得出奇,连叫花子也躲在破庙中忍饥挨饿不敢出门,除非是白痴疯子,没有人敢在这种鬼天气出远门。
洛阳城里竟驰出了五十余,冒着风雪疾驰而去。
马上骑士皆在三十五六岁至五六十岁之间,有和尚、有道士,有俗家打扮的精猛大汉。人如虎,马如龙,直扑北邛山。
洛阳乃是九朝建都之地,历代的皇帝以及王公大臣,皇戚贵胄,死后大多葬在北邛山中,因此,东西连绵百里,被列为禁区,闲杂人等严禁进入,更不的采伐狩猎,踏入一步,有可能被捉将牢里去,三推六问,能否活着出来实难逆料。
山中林深草茂,松柏参天蔽日,青天白日进去,亦是幽深阴森不见天日。据说,大白天也会撞见鬼,远近乡民谈虎变色,打死也不敢走近一步。
掌灯时分,这群从洛阳城冒雪赶来的骑士,在一片古林前远远地下了马。
一位年约花甲的老道,指指古林,压低语道:“诸位,据眼线密报,一股悍匪劫持了十三名男女幼童,于昨夜潜入林中的一座神秘庄院,至今未出。诸位速速调息片刻,尔后行雷霆一击,务必要全歼悍匪,救出被劫幼童……”
十年前,东起齐鲁,西至甘凉,旬月之间,接连发生了无数起血案,受害者多达三百余户,皆是满门被杀鸡犬不留洗劫一空。事后查明,所有被害者中,唯独少了一名五六岁左右的男女幼童,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霎时天下震动,侦骑四出,缉凶文书漫天乱飞,官府捕快,侠义道高手,倾巢出动缉拿真凶。有案底的黑道凶魔,绿林巨寇,独脚大盗纷纷落网,被打入死囚牢三推六问苦不堪言,真是冤枉。
血案发生得突然,结束得也快,待到人们警觉,凶手业已销声匿迹无迹可循,成为悬案。
斗转星移,这桩震动天下的血案,在人们的记忆中渐渐淡漠、遗忘。
讵料十年之后,惨绝人寰的血案再度席卷大江南北,甚至连戒备森严的京畿重地,天子脚下也未能幸免,而且愈演愈烈不可遏制,来势之猛,危害范围之广,胜过十年前十倍。
霎时天下鼎沸,人心惶惶。
康熙老爷龙颜震怒,诏令天下,限期破案,并悬赏二十万两白银缉拿真凶,赏格之高,史无前例。
大内侍卫出动了十之二三,赶赴各地,协助地方官破案。
各府县的捕头斑块,犹如无头之蝇四处乱撞,密探暗碟满天乱飞。
侠义道高手再度闻风而动,就连数十年不问江湖是非的少林武当两派,也派遣门人弟子出山缉凶。
这五十余骑,皆是中州地面侠义道之高手名耆,首领乃是豫西崤山无为观观主无为老道,一位嫉恶如仇,功臻化境的玄门名宿。
十年前,老道无意之中截获了十余名被劫幼童,因此,他无形之中便成为中州道上缉凶的首脑人物。
众人闻言,纷纷席地而坐,运功调息。
一位面容清癯,年约五旬的老者,走上前来低声问道:“道长,消息可靠吗?可别像前几回那样,徒劳往返,又扑一空。”
此人乃是洛阳首富金百万,有名的大善人,一位功臻化境的市井隐侠.。
“金大侠放心,眼线是贫道的弟子,由汝州跟踪至此,绝对可靠。”老道肯定地答道。
“原来如此,为何不及早相告?”金大侠的语气隐含不满。
“并非贫道有意隐瞒。”老道解释道:“数月间,吾辈屡屡扑空,悍匪总是抢先一步逃匿……”
“道长言下之意,是说吾辈之中有悍匪的奸细?”
“不敢,小心行得万年船,金大侠,此事待回去之后再处,请去调息。”
“道长,请勿望风捕影,令众同道心寒。”金大侠抛下一句话,走了。
邛山一带,帝王的陵寝不计其数,也有不少王公将相和大户巨室的坟墓,传说其中不知藏了多少奇珍异宝,因此盗墓之风甚为猖獗。帝王古陵皆由官府派人保护,大户巨室也修建了庄院,派人看守祖先的坟墓。
富贵不过三代,百年之后,这些大户巨室,大多破落了,那些看守祖坟的庄院,也成为无主空屋,成为不法之徒盗墓贼的隐身窟。
无为老道所说的神秘庄院,建在一座峭壁下,占地三余亩,三面的石墙高达三丈,底宽一丈,顶阔八尺,筑有女墙箭堞,犹如一座小城堡,十分坚固。
大雪如瀑,风吼雪舞,掠过林木,涛声如潮,此起彼伏。
庄院内一片漆黑,既无灯火,亦无声息。庄前古冢环绕,廿丈开外古柏参天。若在夏夜,这一带鬼火飞舞鬼气冲天,休说夜晚,即使在白天,也没有人胆敢走近一步。
风雪中,几条隐约可见的身影,在墙垛后晃动,是警哨。天气太冷,警哨一边拢手跺脚,一边睁大冷电四射的怪眼,严密监视着庄外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座古冢。
大雪纷飞,视线有限,五丈外已非目力能及,正是偷袭的好时机。
偷袭者身披白被单,击毙了林中的暗桩,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古柏林,踏入了墓地,籍巨冢隐身,无身无息地向前掩进。
蓦地,一条白色身影一脚踏空,向前一栽,“啊呀”惊叫出声。
无为老道一把将他拉起,焦灼地低叫:“金大侠,你……”
“踩到了鼠穴蛇窟,小腿可能折断了……”金大侠坐在地上,抱着脚直吸冷气。
“什么人!”墙头有人高叫。
老道猛一跺脚,拔剑高叫:“上!”
“有贼!”叫声中,庄内警锣急鸣,数十条身影抢出房舍,弹身射上墙头,乱箭齐发。
十余条白色身影腾空而起,挥动兵刃,格飞乱箭,天马行空猛扑墙头。行藏败露,偷袭不成展开强攻。转瞬间,白影距墙不足一丈,身手颇为高明。
弓弩打远不打近,守庄者目睹凌空扑来的白影,一阵慌乱。
“暗青子招呼!”有人厉声高叫。
霎时,飞刀、匣弩、飞镖、透骨钉、铁蒺藜、石块砖头雨点般劈面打来。
“噗噗啪……”暗器着体的怪响不绝于耳。
人在空中避无可避,兵刃无法格开细小的暗器,登时有五七条身影石头般向下坠,坠下去滚了几滚寂无声息了。
未负伤者身形疾泻落地,群雄暗器齐发,逼住墙头的暗器,抢回了负伤的同伴和尸体,躲在巨冢后不敢露头。
无为老道躲在一块巨碑后,目注墙头若有所思。
一位中年汉子以蛇行术窜近前来,低道:“道长不必担忧,张捕头率领弓弩手赶到了,正在林外候命。”
张捕头不明情势不敢乱闯,已在林外等候多时。
“好极了!”老道欣然低叫:“快请他来!”
“我去!”金大侠伏身窜至,自动请缨:“在下扭伤了脚踝,无法登高杀敌……”
“很好,快去!”老道挥掌下令。
金大侠长身欲起,“啪!”一声震响,半尺厚的石碑突然崩飞了一角,一支狼牙箭射中石碑,火星四溅,接着传来震耳的弓弦声与羽箭破空飞行的锐啸。
金大侠向下一缩,瞧瞧迸裂的石碑,吸着冷气低叫:“好箭法!此贼的内力好生惊人……”
发箭者是位年约五旬的老者,他望望潜伏不动的群雄,冷笑一声返身下墙。
“汪管家,你敢泄漏机密,该当何罪?”一位身形伟岸的中年汉子匆匆掠至,劈面喝道。
“霍兄,你这是什么话?”老者两眼一翻,不悦地叫:“自昨日至今,本庄无一人外出,天知道是何处泄漏了天机,岂能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