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汉接了银元,乐呵呵地说:“谢谢这位爷,好,我不打了。”随后,又在少年的背后踹了一脚骂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春花楼是你来捣乱的吗?”
说完,壮汉进了春花楼。
车夫牢牢地牵着马缰绳,对蜷缩在地上的少年说:“起来吧,是白玉书院的苏少爷救了你。赶快磕个头,离开这儿吧。”
少年并没有磕头,爬起之后身子微微一躬,算是行礼了。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痕,走到街边,给马车让出了路。
街边的路人,对这少年指指点点,满脸的鄙视。
苏遇坐回车内,苏紫轩仍在闭目养神。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都出手相助,做好事也要先分清是非。”
“我是看那少年可怜。”
“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苏紫轩睁开眼瞥了一眼苏遇,“年纪轻轻,不务正业,往春花楼跑,能是什么好人,这样的人也值得同情?你如此大方地出手,苏家的家业迟早要让你败光。”
苏遇想解释,见母亲闭上了眼,他便不再说什么了。
苏紫轩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你为穷人鸣不平,你为穷人伸援手,这是对的。天下苍生,人人平等,没有谁生来就应该是穷人。可是这样一个一个救,你知道天下有多少穷人,难道你要给每人施一块银元,你有多少?你救得过来吗?”
“那还能怎么样?”
“你有空时,多跟三姐聊一聊。这个国家有病需要治,制度不行了要改,不改,还要更黑暗。”
“对,是要改良。我向来主张社会改良。把不合理的制度改掉,把落后的面貌改掉,中国必将还是伟大的国家。”
“改良,改良,这改了十几年,世道变好了吗?”
“那是因为改得不够彻底,如果……”苏遇还想继续解释自己的大论,但见母亲又闭上眼睛,他只好再次把刚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
车子缓缓前行。苏遇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他将身子挪到车尾,挑起后侧的窗帘往外看去。
只见那少年抱着紫色布袋傻傻地站在街边,痴痴地看着苏家的马车。这一回头,苏遇看清了那少年的脸,是他,真的是他。
苏遇叫停马车,跳了下去,来到少年跟前:“你,你认识石小树吗?”
那少年生得壮实,跟苏遇一般高,却比他胖一些,头发短,圆脑袋,两只大眼睛活生生像铜铃。
“小树是我表弟。”少年怯生生地说,“少爷,您认识小树?”
“我叫苏遇,石小树是我的朋友。”苏遇脸上露出笑容,“你是叫——冷铁虎?”
少年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们的戏班子不是去了黄江县城演出吗?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们为什么打你?你……”苏遇还想追问冷雪妮,却不好意思说出口。
“唉,说来话长。”冷铁虎擦了擦嘴角的血,“上天不公。为什么这样对我们。”
冷铁虎的眼睛里,有一种愤怒,还有一种无形的力量。
苏遇说:“走,先到我家去吧。吃点东西慢慢说。”
冷铁虎说:“不了,谢谢少爷。你我素不相识,我不能无缘无故受你恩惠,刚才你出手相助,我已十分感激,自愧无以回报,怎么能再给你添麻烦。”
说完,冷铁虎向苏遇深深一躬。
就在铁虎低头的时候,苏遇看到他背上有几道鲜红的血印。那是鞭子抽打脊背留下的罪恶。
冷铁虎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南街走去。
苏遇心里五味杂陈。他同情铁虎,希望铁虎跟他去书院。他更想直接问,你的妹妹呢?
可是他既无法说服铁虎跟着他走,又没有勇气大胆地问。
冷铁虎走远了,步子很慢,还有些踉跄,但很坚定。
苏遇恨自己软弱无能。这一次错过机会,恐怕再也不会有冷雪妮的消息了。他想去追回铁虎,腿上像是灌了铁一样迈不开步子。
“少爷,该走了。”车夫在催促。
苏遇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正要转身回去,却看到冷铁虎身子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