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禾只站在坡道上看了一会儿,又想到存景石里与砂石地类似的背景,眼角便忽然湿润起来,给眼前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她轻轻念动卜辞,将储物香囊打开,拿出在里面放了很久的“骨灰”包裹。
“阿乃,我送你来见娘了。”
她缓步走下去,包裹端得方方正正。
这一段路,并不长,相比她之前走过的路来说,更不算长。
可她却觉得很漫长,漫长到像是走完了她短短十七年的人生。
印象里,她娘有绵总是个不擅言笑的人,很多时候又忙于政务,与她和她阿长的相处时间都不算多,但每一次需要应用预言术时所展现出的强大,又都深深让她们折服。
素禾怎么也没想到,这样的有绵,有一天竟会如此悄无声息地离去。
永永远远,再没有人会喝醉的时候轻抚她的头发,问她看没看见小星星;也再没有人会一边疾声厉色说她打的结丑,一边又耐心地一遍遍教她怎么打出好看的结;更没有人会再向她承诺,将来的少阿语之位,是她的……
以前听人说的故事里,总有一种情绪叫做怀念,苦与甜交杂。她一直不懂何谓苦,何谓甜,如今往事历历在目,那鲜活的人却再也不见,她竟懂了。
仿佛不过是朝夕之间,她便先后失去了她的阿娘和阿乃。人都说成年礼后,意味着成为大人,要担负起很多责任和使命,如今,她没了阿娘和阿乃,确确实实只能靠自己了。
装骨灰的包裹被她放在地上,素禾寻了一处土质较软的地方开始挖坑,她要将阿乃的骨灰和她阿娘的葬在一起。如此,方能不辜负义对有绵的爱吧。
不曾想,驭物术刚一出,素禾就听到了一声低低地沉吟,像是谁在歌唱,又像是谁在低诉。
绿色的,暗含灵气的光点慢慢从她身周的地面上出现,然后飘浮起来,飘到半空,许多个,缓慢地忽上忽下,一时竟绝美,让素禾几乎分不清这是幻境还是现实。
她伸出手去触碰光点,发觉它们入手凉凉的,又带着些亲近感,像是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萤火虫,却又不像。
“阿娘?”
素禾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她只是觉得,看见这些萤火虫的刹那,她就像是再次被拥进她娘的怀抱。
曾几何时,她以为自己是足够坚强的,也以为自己的泪水是已经流尽的,可到了此处,她好像在这漫天的光点中又依稀听见了有绵的声音。
那虚幻的有绵的影子对她说:“素禾,我女,以后,部族,都靠你们了……”
听到这声音,素禾的泪水,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那些光点不是别的,那是有绵残存在这世间的,最后的巫力。
有绵在这里,一直在等着她们的人来,她认出来的人是她,所以叫了她的名,对她说了那句托付的话。
砂石地上的风带着些灼人的热度,素禾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面对那些光点一点点消失的,她的手有没有乱舞,有没有声嘶力竭地大喊,有没有不顾一切地哭泣,她都不知道了,她只知道的是,有绵在等她,而在这一次的光点消失之后,有绵就真的走了。
她刚刚念的驭物术,就是开启这最后的安息术的钥匙。
未来这里之前,素禾心里一直都有另一个声音,她不相信有绵会就此死去,更何况,还是被桑枝所杀。桑枝,怎么会呢?
可她今天来到了这里,来到与存景石里一样的地方,她便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梦,更不是幻觉,存景石里的记录都是真的!
她真真正正地,成了这天地间的孤身一人。
包裹里的骨灰被风吹得四散,与绿色的光点一同消失在风里,再无踪迹。
素禾眯了眯眼睛,大概,义终于能与有绵永恒的在一起了吧——
她想做的已经做了,该完成的也已完成,那么,她也该回去了。
虽然这条路再往东南就能到盾贝的大都,但刀灵说的不错,她孤身一人,前去报仇,根本就是送死。
岂料,她刚一转身,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道女子的尖锐叫声:“不要!”
素禾下意识地前跳躲闪,紧接着一道霹雳炸开在她脚下,回身的刹那,她看清了来人。
一女一男,女子像桑枝,而男的却是她不久前见过的——北地苍玄。
阻拦的呼喊是女子发出的,那道炸人的霹雳,自然就是男子的巫术。
素禾知道苍玄没死,但她没想到竟会这么快再次见到他,而更令素禾惊讶的是,桑枝竟然也会出现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