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真不与我们一同去仙址?”
那天夜里,那尔朵问了她这个问题后,素禾仍旧说的是“不去”。现如今,她穿着蓼兰色的丝衣,站在种满粟米草的田间,忽而有些后悔。
丝衣是韶颜临走前,托暗卫转交给她的,说是研制出了蓼兰的新配比,这次穿上再不会脱色了。
素禾翻了翻袖口,露出被衣服染成蓝色的肌肤,暗自叹了口气。
不想这声叹气被花珂听进了耳朵里:“叹什么气呢?是后悔没跟她们一起去?”
被挑明心事,素禾不高兴地望天:“你不是也没去?”
今日来这田地,都是花珂的主意,她说要让她看看粟米草在南疆的长势,再看看种植方法哪里还需要改进。
素禾心想,左右也闲着无事,今日的天气又是难得的好,便与她走了这一遭。只是,到了这里,看见一排排在稀薄瘴气中打颤的粟米草,她忽然有些想韶颜了。
距离韶颜她们离开南疆首府,少说也要过去半个月余,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找到那处山谷,又有没有发现仙址所在……
都邑那边一直没有消息回来,信鸽已经全部放了出去。澜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每天起来都会去鸽子笼那里守上一守,但依旧不见鸽子回返。
“我可是南疆主事,南疆,需要我。”花珂看了看素禾手腕上的蓝色染料,“你这衣服,回去还是换了吧。”
抛去了伪装的酒鬼形象,花珂看起来还真的是一名优秀的南疆主事。
素禾为自己之前对她的怀疑暗自感到抱歉。
田间,有许多粗布衫男人正在劳作,还有些监工的女人负责收拢杂草,装到牛车上运走,做饲料。
“就这么一块地方?南疆没有更多的男人?”众所周知,男人除了做配子时有些价值,其余时间都需要劳作,以贴补家用。故而,看某座城繁不繁荣,主要就是看它城外田地的荒芜程度,以及参加劳作的男人数量。
以南疆首府的城池规模,按素禾所学,这些田地和这些男人,都还差得远。
花珂望了望更远处,那里有更多的荒地:“男人有是有,可是没有地。那边的瘴气浓郁,一般人很难接近。”
“粟米的产量不高,你种这些,连城内三分之一的口粮都不够。”素禾在首府的时候也没闲着,她翻出了花珂藏在干竹筒里的绳结,知道了许多南疆的大事小情。
比如南疆虽地域广阔,但登记在册的人口数,尚不及中州的一半,首府的人多一些,不过也只相当于中州的梁城。再比如,南疆的粮食作物产量极低,又有瘴气弥漫,食虫肉实是迫不得已,久之,蔚然成风。
再再比如,虽然吃虫子可解决部分人的温饱,但每年总有一部分人因饥荒而死,或是逃难到首府,靠流民安置所度日。只是近几年,首府也没有太多余粮可发,中州的接济总是不够用,解决多数人的吃饭问题,是花珂现在要面对的头等要务。
“三分之一?我还以为至少能解决一半——”花珂苦笑了一下,“这也是我再找你的原因,小阿语有没有能提高产量的办法?”
产量哪是那么好增加的?况且,南疆还有毒瘴,瘴气下的粟米草,长势注定不会太好。
此间田地,被分作许多的方型小块,种上了粟米草。素禾看着正若有所思,忽一挑水的男子路过两人旁边,一脚迈入田间,崴了脚,挑来的水洒了一地,溅到素禾和花珂的身前。
花珂一步迈到素禾身前,替她挡泥点,同时大声呵斥了一句,让卫兵们尽快将男子带走。
她们已经在田间站了太久,一些不专心干活的男人们,见她们衣衫华贵,又是女子,想贴上来也不无可能。销金窟里各式的男人,花珂见得多了,岂会摸不透他们的小心思,还好素禾似乎并不为之所动。
看到脚边的水渍,素禾却是有些激动地拉扯花珂的胳膊:“花大人,我想到了,可以改动灌溉方式。”
花珂:“?”
一直以来,南疆的作物都是人力挑水灌溉。
“我看了一下,做为水源的河离这不远。挖水渠,架水车,引水灌溉,省时省力,水源充足,粟米草的长势也会更好。”素禾暼了一眼崴了脚的男子,“多出来的人力,可以开荒。”
既然有人觉得种粟米草不够辛苦,还有力气想些有的没的,她不介意给他们多找点事做。
“水车?南疆也能有水车?”她早就听闻中州各处都有水车,也曾请人过来看过,那人说南疆的土质过软,又有瘴气腐蚀,修了水车也用不了多久,修水车的时间也耽误灌溉,故而,花珂便放弃了当时的想法。
素禾蹲下身,捻了半点地上的土,放在手心里搓了搓:“有点软,不过用简易水车应该可行。太复杂的我也不会,就简易的,多搭几个,让韶颜……”
意识到自己竟这般顺口就说了韶颜的名,素禾顿住声音,没有继续。她本想说,等韶颜回来,让她给花珂画水车的图。
当年韶颜为了背着诺拓学制衣,没少从诺拓那里描摹各种书上的制衣图和其它的一些图样,素禾如果没记差,她当年临摹过不少水车的制式。只是可惜,韶颜现在不在。
花珂眼里冒出跃跃欲试的光,正要说什么,忽听荒地附近的田地里,传来惊恐的呼喊声。
那是瘴气最浓郁的一片地,劳作的男人们像是见到了什么怪兽,锄头、镐头、镰刀等农具都顾不上了,只撒丫子往她们这边跑,一边跑一边喊:“瘴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