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禾想不出这块存景石与她有什么关系,故而,她没有动。
倒是堇禾,像是事先看过,熟练地将存景石拿在手里,念动卜辞,向其中注入巫术气息。
只见,以堇禾为中心,周围一尺见方的地方忽然都变了样子。
雾气沼沼,晨起的曦光下,山野间,有两道黑色的剪影正在低语。
光线逐渐明亮,两人的面貌变得清晰,可以看到其中一个人是眼前的宫侍,而另一个则是名女子,她的脸上不知是用什么画的,从额头处一直至嘴角两侧,有两条深棕色的线,像是长长的牙,看上去有些狰狞。
女子正将一块羊皮交给他,叮嘱道:“务必将此物和石头一并交到帝子手上,他看了这些,认出我,就能明白我们的心意。”
宫侍郑重地接过,点了点头:“首领,请放心!”
闻言,女子的眼里却乍起一道火光,手上用力,轮圆了给了他一巴掌:“说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们的首领。我们的首领只能是帝子,或是他的女儿!”
存景石的场景忽然晃动了一下,似乎是石头被路过的野兔踢了一脚。
宫侍最后将石头捡起来,记录至此结束。
素禾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她们,这能说明什么?
有绵仔细瞧了一下她的眼,递给她一块羊皮:“你再看看这个。”
羊皮卷是场景里的那份,只见上面用某人的血画了几幅图。
第一幅图画了两头熊,一大一小,大的那个被一个扎辫子的女人割了头;第二幅图则画了女子骑到小熊身上,驱赶众人入山林,山林中出现了兵戈的式样;第三幅图,山林火起,兵戈现世,人们簇拥着小熊,以及一个熊头人身的女子,高歌欢呼。
看完图,素禾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她还不敢确定。
皋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沉重的方匣子,打开来,示意素禾看一眼。那里面,是一颗人头,相貌与存景石里的女子相同。
“你们,杀了她?”素禾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一颗死人头,她强忍着不适,退开两步。
“这人是寻熊部族的女子,名唤未泽。”有绵伸手将方匣子盖上,流露出些微的怜惜,“当年我吞并寻熊后,寻熊已经再没有巫术血脉的女子,你的阿乃义,虽然是她们口中的帝子,但男子无法传承巫术血脉。
“寻熊部族的人早已不堪忍受寻熊的暴行,不过就算是暴君,手下也有一批忠臣。我杀了一些,将剩下的,都流放到了南疆开荒。南疆多险恶,她们又没有巫术傍身,本以为很快就会死绝,没想到却出了未泽这么个异类。”
说到这里,有绵望了一眼素禾的眼,似是想望进她的心。
“她们活了下来,还组织起了私兵。若非皋的人得力,仔细盘问了一下这人脸上手印的来历,恐怕我们现在就都是阶下囚了。”有绵拿脚踢了一下地上跪着的宫侍,宫侍吃痛躲闪,露出了他身下的一滩血迹。
那个位置是——
“你们切了——”
“对!切了他!”堇禾抢先回答了素禾心中的疑问,她用手捏起宫侍的下巴,揉了揉,“我发现,男子被切了之后,手感都会变好。”
素禾一点讨论美色的心思都没有,她看向有绵:“阿娘是想凭这些,就指责我阿乃谋反吗?”
“他昨晚已经向我哭诉过了,否则,我怎会容忍你们活到现在?”有绵的言语就像一把尖刀,直直地刺进素禾的心底。扎进去,仿佛能滴出血来。
所以,她没理解错,那几幅图画的,就是寻熊起义的意思,上面的大熊是死去的寻熊,小熊是她阿乃,而她,则是那个熊头人身的小人儿。但羊皮还没送到她阿乃的手里,就被有绵截了下来,还被她拿去质问了义。
素禾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其实她觉得那个熊头人身的小儿非常丑,她一点都不想成为那个小儿。
想明白了这些,素禾忽然便通透了。有绵没有履行承诺,没有将她任命为少阿语,想必也是因为这件事吧?她如果是有绵,也不会允许一个天天想着篡权夺位的女儿成为少阿语。
只是,即便如此,素禾还是觉得心寒。
“诺拓老师给我们讲过太多权力更迭的故事,血腥而残酷。我一直以为,那样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们有绵,因为阿娘是那么好的阿娘,阿长也是那么好的阿长。但现在,都是我错了吗?”素禾觉得自己的眼里多了些水光,她吸了吸鼻子,暼了一眼作壁上观的诺拓。
“是,你错了。”有绵替诺拓做了回答,“在权力面前,没人能够一直坚守本心,这是人性。”
素禾垂眼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望向四周的时候,她的眼里就多了几分疏离。
她说:“我知道了。南疆,我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