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侧头看了梦无影一眼,却见梦无影神色淡然,仿佛方才的话没听到一样。还有站在冷心濯身侧的白萱瑶亦是。
她缓缓往里走了两步。
床榻上的白落寒略微睁了睁眼,神智模糊。他望着天帝,再次发出了嘶哑颤抖的字音:“阿爹,你老了许多啊。”
天帝神情显露了苦楚,轻轻摸了摸白落寒汗湿的头发,没有说话。
他似乎是在用着仅剩的力气睁着眼,竭力想要看清楚眼前的人。
“天庭那么多的事务,是不是处理不过来啊......”他目光只落在天帝脸上,眼眶泛红,说话声里带着哭腔。
天帝露出一丝和煦的笑意:“只是一些琐事,都不要紧。”
白落寒再一次闭上了眼,眼尾掉出了泪,偏过头轻嘶道:“好痛啊......”
“已经用了药,过一会儿就不痛了。”天帝宽抚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不断的心疼。
白落寒闭紧眼,没有说话了,好似是腾不出多余的力气发出声音了。
天帝手指微微一颤,侧头看向冷心濯,“冷姑娘,可否还能用点缓解疼痛的药?”
“我已经让人去准备了,陛下宽心。”
天帝点了点头。
须臾,他又想起了什么,补道:“记得要多放点甜糖。这孩子,从小就怕苦,尤其是喝药的时候。”
天帝他、是白落寒的亲生父亲?
言若凝许久之后,才从震惊中缓过来,确定了这件事。
所以他之前会说,他爹滥情成性,喜欢一个又一个。所以他之前会说,他爹不会在意他是死是活。所以雪南玉才会说,当年他娘不顾劝阻非要嫁给他爹。
其实说的并不是灵清公主。白落寒的娘亲……才是雪南玉的孩子。
事情怎么会变作这样呢?
言若凝低声叹了口气,她还以为,这样子爹不是爹的事,只有她才碰的着。巧了,白落寒也是一样。
不多时,侍女端来了药。言若凝瞧了瞧那药碗,闻得好浓的血腥味。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天帝的那只手,好似还在淌着血滴。
天帝正要端过药喂他,白落寒剧烈咳嗽了几声,嘴里又发出了声音。
只是这一次,他喊着的是——“菀菀。”
言若凝身子一怔。就在前一刻,她心底觉得,他最在意的,应是他的爹娘。
天帝正要端药的手僵住,看向了言若凝。
“菀菀......”
白落寒再次睁开了眼。
他盯着天帝看了许久,却是一句话没有说。
天帝面色松缓了不少,伸手摸了摸他的眉眼,轻声道:“醒了?”
白落寒微微起了身,手撑在床边,不停的咳嗽。
天帝匆忙端过药,哄着他说:“先喝药,把药喝了就不会疼了。”
白落寒侧过视线看着他,苍白的面色透出了几分惊讶。方才的话只是神志不清的呓语,他此刻才看清眼前之人是谁。
“你怎么会在这里?”良久的等待后,天帝只听见他用着沙哑又带几分冰冷的声音问了这么一句。
清醒过后,没有惊喜,没有欣慰,更不会有感动。
言若凝看得出,他对自己这个父亲,更多的只有恨。
天帝未来得及开口说什么,白落寒紧接着又道:“谁要你来魔界的?”
“出去!”这一声是在竭力怒吼。
天帝神色淡然,毫不介意,更像是一早就猜到他醒来后会是这般反应。
他不说话,只想喂白落寒喝药。
“我说让你出去!”白落寒推开他的手,面色又急又气,眼眶红的能滴出血来了。
“那个——”言若凝犹豫了许久,觉得此情景很是尴尬,还是插了话,“陛下是真的担心你,他方才一直守着你。”
虽然她不清楚……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天帝对白落寒的态度,她能看得清楚。先前她还惊诧,怎的天帝会对白落寒那般宽容放纵,处处依着他。
她本以为是因为雪南玉的关系,此番倒是能完全明白了。
白落寒神色一怔,像是此刻才察觉到屋内的其他人。他静了静,没说话。
片刻后,他才抬起眼眸,看向言若凝,低声问:“你都知道了?”
言若凝张了张口,“我是......”
一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完,白落寒猛然间捂紧胸口,生吐出了一大口血。
“白落寒!”
言若凝顿时被吓坏了,匆忙凑到床边,慌乱地看向冷心濯:“心濯姐,怎么回事啊?”
白落寒忽然间握住了她的手。
“菀菀,我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他说。
言若凝眼中一酸......他,此刻竟然担心的是她会多想。
她浅浅一笑,“我知道的。”
“菀菀,我没有骗你什么。我真的没有要瞒你。”他冰冷的手指颤了颤,紧紧抓着她的手,仿佛想要为自己解释什么,可是心底霎时的慌乱,已经说不出了其他的话。
“先把药喝了吧。”
言若凝看了看天帝,犹豫着,还是伸出了手,“那个,我来喂他吧。”
白落寒眼眸顿时一亮。
“好。”天帝笑着将手里的药碗给她,起身往边上让开了些。
言若凝心里五味杂陈。
他此刻仿佛拥有很多人的心疼与爱护,雪南玉宠他,能将圣音笛和霜蛊刀都给他拿去玩,冷心濯会在他受伤的时候照顾他,天帝知道他受伤急忙赶了过来,亲手喂他喝药。
可是那个世界的白落寒,最后又怎会落得那般下场......
他死的时候,雪南玉不在他身侧,灵清公主不在他身侧,冷心濯是与他敌对的那个人。而这位天帝陛下,将九重天的青云剑给了七皇子,让他用此剑去取白落寒的命。
他分明可以无忧无挂,洒脱尘世的。他原本,也是有人疼爱的。
他的爹娘,他的祖母,他的师父,他的师姐......或许还有她言若凝。